第3章 牛棚(2 / 2)

所有的言语,在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东西,而是一把抓住了月梅的手腕。那手腕,比他记忆中要纤细,皮肤却依然是温热的。月梅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竹篮被打翻,鸡蛋滚落在地上,沾满了草屑和尘土,但她没有挣扎,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她拉进了牛棚深处,拉到了那堆散发着温热和草香的干草堆旁。母牛们被惊动了,不安地挪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哞”声,巨大的、温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照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没有温柔的前奏,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压抑了太久的欲望、痛苦、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把她按在干草堆上,干草发出窸窸窣窣的断裂声响。他的手,那只受伤的手,笨拙而急切地撕扯着她那件旧褂子的纽扣。(此处省略50字)…仿佛要通过这疼痛,确认彼此的存在。

他们的身体,在这充斥着牲畜气味的狭小空间里纠缠、碰撞。汗水从他们紧贴的皮肤间泌出,混合着干草的清香、牛粪的土腥、以及他那伤口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形成了一种原始、野性、充满生命力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母牛们就在旁边,安静地注视着,巨大的眼球里映着昏暗的光,反刍的声音咕噜咕噜,像在为这场沉默的、带着毁灭与重生意味的仪式,奏响着古老而神秘的伴奏。

她仰着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哀鸣。眼泪,终于还是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身下干燥的草梗中,瞬间消失不见。

他用干燥起皮的嘴唇,近乎凶狠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尝到了那咸涩的滋味。她的回应,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外面,天色彻底黑透了。只有牛棚里那盏为了夜间添料而挂起的、度数很低的昏黄灯泡,在空气中晃荡着,投下两人影子。光,在母牛安静的注视下,在这片弥漫着生机与腐朽气息的土地上,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关于依附、挣扎和最后抗争的原始戏剧。

当一切终于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月梅没有立刻起身。她躺在那里,凌乱的头发沾着草屑,眼神空洞地望着牛棚顶棚破洞处露出的、几颗冰冷的星星。

光明坐在她身旁,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那又被血浸透的布条。那本《牲畜防疫手册》,静静地躺在打翻的竹篮旁,封面上沾了一点泥土。

“这牛……能养活吗?”月梅忽然轻声问,声音沙哑。

光明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几头在昏暗光线下安静下来的母牛,它们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模糊而温顺。

“能。”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只要肯下力气,没有养不活的东西。”

月梅没有再说话。她慢慢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捡起那本手册,拍了拍上面的土,塞进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然后,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这牛棚里的气味,有痛,有怜,有决绝,还有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如同星火般的希望。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牛棚外的黑暗里,就像她来时一样。

光明握着那本带着她体温的手册,久久没有动弹。牛棚里,母牛们又开始缓慢地反刍,咕噜咕噜的声音,和着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痛楚里,似乎又滋生出了一点别的东西。他抬眼望向门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这夜色,看到那片被火烧过的麦秸垛废墟,看到李家那栋张灯结彩的小楼,看到更远处,那条在夜色中默默流淌的、浑黄的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