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我说啥来着?那黑烟咕咚的,早晚得出事!”
“非遗顶个屁用!还能大得过国家的法?”
“这下看这闷葫芦咋办?熄火关门呗!”
建斌那伙人,更是如同闻到了臭肉的苍蝇,立刻活跃起来。建斌故意晃悠到红梅饭馆,敲着桌子,阴阳怪气地对红梅说:“怎么样?红梅,我就说那破窑长不了吧?跟着个窑黑子有啥前途?现在好了,非遗?嘿,成了非-关停不可的遗物了!趁早想后路吧!”
红梅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抹布就想砸过去,却被建斌灵活地躲开,带着一阵猥琐的笑声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红梅发现自己这个月身上没来。起初她以为是操心劳累所致,可接连几天,闻到油腻味就一阵阵地恶心,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偷偷去了趟镇上卫生院,老大夫眯着眼搭了半天脉,又问了问情况,最后慢悠悠地说:“你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站在卫生院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怎么会……偏偏是这个时候!
是那个雨夜……在那个肮脏的、充满烟火气的窑洞里……一次就有了?
巨大的恐慌和茫然瞬间攫住了她。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李铁山那边眼看就要被逼上绝路,她自己还拖着个毛根,顶着个“破鞋”的名声,现在再多一个没爹的孩子……她几乎能看到那些长舌妇会更加唾沫横飞,看到建斌那更加丑恶的嘴脸,看到未来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焦村,没有回饭馆,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泲河边。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像是流淌的熔岩。她看着那河水,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就这么走下去,让这冰冷的河水带走所有的耻辱、艰难和这个不该来的孩子。
可毛根那张稚嫩的小脸,和李铁山在泥水中疯狂推车时那绝望而执拗的背影,交替在她眼前闪现。
她该怎么办?
告诉李铁山?他那副自身难保的样子,能担得起吗?
不告诉?自己又能躲到几时?
留,还是不留?
她蹲在河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寒风中一片无所依凭的枯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干裂的河滩上,扭曲而孤独。
远处,李铁山的瓮窑,依旧沉默地蹲伏在暮色里。窑口的烟囱,冒着淡淡的、却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青烟。那枚象征荣耀的非遗铜牌,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
荣誉与危机,新生与绝路,就这么荒唐而残酷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凤凰山下的这两个人,越缠越紧,几乎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