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连街灯的光芒都显得有气无力,被浓重的黑暗吞噬了大半。
陆震豫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铁青的脸。他刚刚完成了最后一次数据核对。不是郝仁心要求的“美化”版,而是他凭借记忆和零碎线索,艰难还原出的、尽可能接近真相的版本。那些被删除的异常值,被忽略的不良反应报告,被模糊处理的影像学描述……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最终拼凑出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
“诺安畅”并非它宣称的那样安全。它存在诱发严重血小板减少和肝功能损伤的潜在风险,虽然发生率可能不高,但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而郝仁心,为了项目尽快成功,为了巨大的名利,选择了掩盖和欺骗。
愤怒,像地底奔涌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滚、积聚,寻找着喷发的出口。这愤怒不仅源于被欺骗、被胁迫,更源于一种信仰的崩塌。他视若神明般的导师,他奉献了青春和热血的医学事业,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肮脏的阴影。
他猛地站起身,在逼仄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雄狮。他需要发泄,需要呐喊,需要将这一切肮脏撕碎!可是,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沉默的设备。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该怎么办?公开揭露?证据是否充分?郝仁心势力庞大,他会如何反击?自己会不会像一只蝼蚁般被轻易碾碎?
前途、事业、甚至……可能的人身安全。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苏静坤。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跳动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狂躁的怒火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震豫?”电话那头,传来苏静坤带着担忧的轻柔声音。她似乎察觉到了他呼吸的异常,“你……还好吗?我听方医生说,你晚上脸色很不好看。”
“方文轩……”陆震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怒火再次升腾,“他除了搬弄是非,还会做什么!”
“你别生气,”苏静坤的声音更加柔软,带着安抚的力量,“我不信他的话。我只是……很担心你。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我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如果你愿意……可以下来透透气吗?”
她的邀请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不忍心看他独自承受一切的疼惜。
陆震豫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需要一个出口,否则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爆炸了。而苏静坤,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信任的港湾。
“……好。”他哑声回答。
挂断电话,他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医院后的小花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花草的清香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勉强驱散了一些夏夜的闷热。
苏静坤就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旁,白色的花朵在黑暗中散发着浓郁的甜香。她穿着简单的护士服,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开衫,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看到陆震豫快步走来,她迎上前几步。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她看清了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愤怒、痛苦和挣扎。她的心,猛地揪紧了。
“震豫……”她刚开口,就被陆震豫猛地抓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