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默守(1 / 2)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慢慢裹住了整个小区。萌萌洗完澡,穿着粉色的小熊睡衣,黏着老陈不肯回房间:“爸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再睡好不好?以前你在家的时候,都给我讲你跑货车遇到的事。”

老陈坐在沙发上,把女儿抱进怀里。萌萌的小脑袋靠在他胸口,呼吸轻轻的,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味。他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好啊,爸爸给你讲上次在湖南遇到的事——那天跑山路,突然下起了大雨,前面的货车打滑,我赶紧踩刹车,等雨小了一看,车轮离悬崖就差半米……”

他故意把故事讲得轻松,可萌萌还是攥紧了他的衣角:“爸爸,你以后开车要小心点,我不要你赚很多钱,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老陈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间热了。他把女儿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爸爸知道,以后一定小心,多陪我们萌萌。”

等把萌萌哄睡,卧室的小夜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门缝漏出来,像一颗小小的星星。老陈轻轻带上门,转身时,看见秀琴端着两杯热茶,站在客厅的灯影里。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把秀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地板上。她穿着白天的牛仔裤和针织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上,还能看到一点淡淡的红印——老陈的目光扫过,又飞快地移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刚给萌萌讲故事了?”秀琴把茶杯递过来,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什么平静。茶杯是温热的,杯壁上印着小小的碎花,是他们结婚时买的情侣杯,后来摔了一个,只剩这一个了。

老陈接过茶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分开。他坐在沙发的一端,秀琴坐在另一端,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河。

“嗯,”老陈喝了口茶,茶水的温度没暖到心里,“萌萌问我下次家长会能不能去,说同学总问她爸爸在哪。”

秀琴的手指捏着杯沿,指甲轻轻刮着瓷面:“我跟她说了,你要是忙,我去就行,别让她给你添乱。”

“不是添乱,”老陈抬起头,看着她,“是我该做的。这些年,家长会、家长会、萌萌的生日,我都没怎么去过。”

客厅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老陈看着秀琴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以前他总说秀琴显年轻,可现在才发现,她也老了,只是他以前从来没仔细看过。

他想起以前跑短途的时候,晚上回家,秀琴也会端着热茶等他,两人坐在沙发上,聊白天的事:他说路上遇到的趣事,她说超市里的顾客,萌萌在旁边搭腔,笑声能把屋顶掀起来。那时候的沙发很小,两人挨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栀子花香皂味,能感受到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温度。

可现在,沙发还是那个沙发,人还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以前的亲近了。

“今天在超市,遇到车队的老周了。”老陈突然开口,像是在找一个话题,又像是在试探什么,“他跟我说,上次他跑广东,在服务区见着个司机,三十多岁,媳妇跟人跑了,他把车停在高速口哭,货都误了,老板要扣他工钱,他说‘钱没了可以再赚,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秀琴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茶水溅出来一点,落在她的牛仔裤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她赶紧拿出纸巾擦,头埋得很低,声音有点发颤:“你……你说这些干啥?咱们家不是好好的吗?”

“是好好的,”老陈看着她的头顶,心里像压了块湿棉花,沉得喘不过气,“我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找个伴不容易,组成个家更不容易。要是因为点什么事,把家弄散了,太可惜了。”

秀琴擦裤子的手停了下来,肩膀轻轻抖了抖。她抬起头,眼眶红了,眼里含着泪,却没掉下来:“老陈,你是不是……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老陈的心猛地一紧,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以前总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盛满了慌乱和委屈。他想追问,想问那件灰色外套,想问衬衫上的古龙水味,想问“王哥”的信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