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玲华一眼,又迅速低下:「那像是……一头被刺痛的神兽,在寻找什么……」
仁愣住。他没想到,会从一个普通人嘴里听到如此的形容。
仁原本只是站在玲华身侧,像随时准备护住她一样安静。
可当哲也说出那句话——「那像是……一头被刺痛的神兽。」
他清晰地看到玲华的肩微不可察地一颤。不是愤怒,不是否认,是一种……被说中了的、毫无防备的震动。
她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半秒。
玲华向来极少露出情绪,一直以来——哪怕愤怒、哀痛、残暴、杀意,她都能掩在神格与傲气里。但此刻,那双紫眸里竟浮出一种极轻、极细、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湿意。
仁心里一紧。——她被这句话击中了。
甚至在那刹那,他仿佛看见玲华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忍住了什么。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来自深处的顿挫……像锋利的盔甲终于被某个温柔却直抵核心的一击敲裂。
玲华低了低头,她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是吗。」
只是两个字。但仁几乎能从那短短的字音里听出——她那日在这片土地上发狂奔走时的绝望、愤怒、和濒临崩溃的痛。也听到了,她被理解时,那一瞬间的脆弱。
那不是羞愧,不是辩解。是——第一次有普通人看到了她发狂背后的理由。
仁的喉咙发紧,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无数人眼里仰望的“破灭女神”,这几句话前竟显得……像个终于被人看见伤口的女孩。
玲华抬起头,再次望向哲也,紫眸恢复平静,却比刚才柔和了一线。「……你看得很清楚,哲也。」
仁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第一次强烈地想伸手去抱住她——不仅是保护,而是因为她的这份脆弱让他心痛得几乎承受不住。
她又问道「村子受损到何种程度?」
哲也迟疑了一瞬,似乎怕说错话惹怒她:
「建……建筑损毁不少,但我们已修补了大半……只是……」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变得更低:「只是村东那片田……被大人的力量震成废土。那是……那是我们今冬的口粮……本就不多……如今怕是撑不过……」
他话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玲华没有表现出负罪或焦躁的样子。她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仁一愣,也许以为玲华会像过去一样抬手释放金色治愈光辉。但她没有。
她只是轻轻闭上眼。
像是在呼吸另一种空气。
下一瞬——
一声极细的、几乎听不见的脆响从她指尖亮起。
仁看见了。
不是金光,也不是黑光。
而是——白光。
纯白,却并非单调的白。
那光的核心明亮得像晨星,外侧却隐隐折射出极细的七色纹理,像彩虹被压缩成一条极细的脉络,在白色光芒中若隐若现。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
光从她的掌心缓缓流出——先是像水一样顺着指间滑落,继而在她脚边铺展开来,像在地面上点亮了一轮平静却绝对的月。
那不是治愈光,那是……“重新定义世界”的光”。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却又莫名贴合她。
她抬起手,掌心朝向远处被炸毁的米田。
光扩散过去时极其安静,没有爆裂,没有声音,像有人轻轻掀开夜幕,让黎明悄悄从缝隙里渗进来。
焦黑的泥土在光中轻轻震动,破碎的沟壑自动闭合。被毁坏的稻秧像被温柔牵起,从土里重新立起,吐出簇新的嫩芽。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无比震撼。
不止田地。
光像一层薄雾般掠过村道、屋檐、破损的围栏。烧焦过的木梁重新变成了未曾受伤的原始纹理,断裂的井绳自动回合,甚至有一间小屋被修补到连木屑都不见。
仁听见村民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人忍不住低声喊:“神……是神……”有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哭起来。
那光继续向前蔓延,一名被震伤的中年汉子的胸口被光芒轻触,他猛然抽气,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肋骨。一个昏迷的孩子在光里缓缓睁眼,咳嗽两声,呼吸顺畅下来。
仁甚至亲眼看见——在被炸得最惨的一块田地里,枯死的稻秧枝头竟长出一点极小的露珠。
那不是治愈那是新生。
当光全部散去时,南原村仿佛一夜之间从废墟变成了另一个季节。
宁静得过分,美丽得不可置信。
然后——
“——啪。”
是一个跪倒的声音。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下一瞬,整条村道上,几十名村民齐刷刷跪下,有的颤抖,有的哭泣,有的只是呆呆凝望着玲华。
有人哽咽着喊:「请、请受我们一拜……!」
「是神明……是神明降临了……!」
「请原谅我们……!」
仁站在玲华身旁,看着这一幕,背脊发麻,他知道他们跪的不是奇迹。——他们跪的是,终于看见女神愿意修补她造成的伤口。
而玲华只是静静站着,白光从她的掌心渐渐熄灭。
没有得意,没有怜悯,没有神只接受膜拜的傲慢。
她只是垂下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仁知道那是什么。
那不是疲惫。
而是——终于把自己也救回来一点点 的呼吸。
村民们跪成一整片,空气安静得连风都不敢吹。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口莫名发紧。
而玲华只是静静站在光芒消散的位置,眸色沉静,不似神明受拜,更像……在确认这份力量是否真的修补了什么。
她抬眼望向村民,语气平稳得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以后南原村不会再受梦喰或无心妖侵扰。」
周围一阵窸窣,村民有人抬头,却不敢直视她。「黑曜的『守境阵』会在三日内布下。山贼、人贩、外来势力也不会再靠近。」她顿了顿,补一句,「有危险,就报我的名字。」
仁明显听到一两声压抑的抽泣。有人低声道:「……谢谢……谢谢大人……」
但没人敢靠近。他们跪着,低着头,敬畏、恐惧、感激混成一团。
仁侧身看她,只觉得她背影孤独得刺眼。
玲华转向他:「走吧。」
仁点点头,却忍不住问:「下一站……去哪?」
她垂眸想了想,神情恢复一贯的冷静。「天守。」
仁心里一跳。他知道那代表什么——她在那里曾失控、被操控,也在那里灭掉了黑铁要塞。
他张口:「那我——」
玲华抬手拦住:「这个地方,我要自己去。」
仁皱眉:「为什么?我可以——」
「不是害怕你受伤。」她打断他,声音压得很轻,却很认真。「只是……我要亲自处理那里的因果。」
她难得地移开视线,像不愿让仁看到自己眼底的波动。
仁沉默半秒,最后轻声:「……我明白。」
玲华看了他一眼,紫眸里的锐光褪了一层:「你不是说过——正则和凛在神海道?」
仁猛然回神:「对。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海月千代被解封……可能正在阻止天守的仪式。」
「那你去找他们。」她收扇入袖,「看一下天守和海月千代的情况。也告诉他们,高天原……暂时帮不上忙了。」
仁呼吸一滞。
他很清楚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高天原被破坏、天界诸神被封死、伊邪那美脱困在即。
他点头:「我会立刻过去。」
玲华轻轻转开视线,风从她黑发掠过,她的声音像风一样沉静:「记得。如果你遇见危险……用天界休化暂时回避。」
仁抬头看着她,喉咙有点紧:「放心吧我能处理自己的危险。」
她做了个几乎看不出的微笑,像是一瞬的放松:「嗯。」
下一秒,她的身影被影光包裹,消失在晨雾的尽头。
而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天界休化的光纹。
「神海道……正则,凛……希望你们都还好。」
他转身,踏入光裂缝,整片村落重新安静下来。
南原村的村民们这时才抬起头——看着那位黑曜妖后和她伴侣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异界妖后居然是我的青梅竹马QQ粉丝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