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在黑浜已经住了数日。白日里,他帮着刹那料理些琐事,或在田间与村人并肩劳作,夜里则在火塘边听她讲起过往的故事。渐渐地,这片原本陌生的土地在他眼中多了几分温度。
他学到不少关于黑曜与世原的风俗。
比如,在黑曜的村落里,每逢月圆之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点起影灯——一种以黑曜石碎屑磨成的粉末混入油脂燃出的暗火。影灯的火光幽蓝,据说能避邪,同时也象征对黑曜妖后的祈祷。
又比如,世原的村人敬畏河川,他们相信每一条溪流都有小神守护,因此即便最贫困的农户,也会在春耕前把一碗米饭投进水中,称作请川食,以祈求丰年。
仁起初对这些习俗感到新奇,后来才意识到,这些仪式背后其实藏着村人对生存的卑微渴望与对更高存在的依赖。尤其是他们谈及玲华时,那种虔诚的态度更让仁难以释怀。虽然黑曜之外称她为破灭女神,带来恐惧与死亡;而这里的人却说,若她心情所及,也会庇护弱者,亲手救下被妖祟侵袭的村落。
仁坐在屋檐下,望着不远处稻田在风中起伏,心头五味杂陈。几天来,他越发清楚地感受到,玲华在世原并不是单纯的恐惧符号,她更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既能毁灭,也能拯救。
「她应该快回来了吧……」仁心里暗自想。毕竟他们还肩负着天界休化的试炼,而玲华绝不会容许他在外久留。
下午时分,他们在雪松树荫下歇息。一名村民递给仁一壶清凉的麦茶,他喝了几口,顿觉心神舒畅。正靠在树旁小憩时,一行陌生旅人从北方的土路缓缓走近黑浜。
这些人穿着素朴的斗篷,头戴宽檐草帽。最前方一人手持锡杖,杖头金属环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那是斋官的标志。仁记起刹那曾说过,偶尔会有从天守方向来的斋官经过,行走各地、执行古老的仪轨,也常会为村民祈福。
「从北方来的……好像是斋官。」有村民眯眼望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安,「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我们过去迎一迎吧。」仁提议,一边站起拍去膝上的灰尘。众人纷纷点头,于是一行人走向村口。
刹那和村长已先一步迎了上去,正与来客寒暄。仁礼貌地站在稍远处,打量着他们。来者共有五人,皆已取下草帽,露出因风霜而深刻的面容。他们剃着短发,穿蓝灰色的简洁祭服,肩背着朴素的行囊。
领头的斋官年约四十,身材清瘦,颧骨微突,眼神沉稳。他向刹那和村长深深一礼,声音平和:「……我们自北方的海源社而来,正行一场巡礼。途中听闻此地供奉圣火,特来叨扰。望能稍作歇息,并获准瞻仰圣火。」
刹那亲切地微笑道:「凡是疲惫的旅人,黑滨村一律欢迎。我们村庄的确有幸供奉着一团受到赐福的圣火,那是本村守护神留下的恩泽,我们只是替她守护。」
村长也随即说道:「尊敬的斋官们,请随我们来吧,我们已准备了清水和食物,并有空房可供诸位休息。」
为首的僧侣再次深深一揖,诚恳说道:「多谢你们的慷慨款待。在下法名宽泽,」随即他又逐一介绍身后的僧侣:「这几位是我同门的弟子:莲、次郎、风与海斗。」每位僧侣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也依次躬身致谢。
仁觉得自己若继续旁观未免失礼,便上前一步主动向他们致意:「各位,欢迎来到黑滨村。」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叫高桥仁,也是村里的……客人。」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界定自己与玲华的关系——在这些僧侣面前,他当然不愿自称「王配」,暂且用「客人」一词便足够了。
斋官们的目光转向仁,宽泽的视线中带着几分好奇,显然注意到了仁不同寻常的气质。他穿着的衣服是爱香特别为他准备的黑曜风格服饰,既实用又典雅,与村民们的粗朴衣着形成鲜明对比。这套精致却低调的装束,隐约传递出与这村庄截然不同的背景。
「很荣幸认识你,高桥先生。」宽泽语气温和,「请问您是此地的居民,还是像我们一样是旅人?」
仁稍稍犹豫片刻后,回答道:「应该算两者都有吧。我也一直在旅行,不过与黑曜还有此地渊源颇深。」他坦诚地回答,却未过多透露细节。他没有忽略宽泽在听到「黑曜」二字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虽然斋官的神态依旧和蔼。
「黑曜啊,就是被称作『黑曜妖后』的领地,看来我们最终还是到达这里了呢。」宽泽温和地询问,「对于一位年轻人来说,能与那里有如此深厚的联系,倒是十分特别呢。」
刹那语气带着些自豪地插嘴道:「高桥大人可是我们异津神大人的贵客。」显然她并不认为这有何需隐瞒的,「他受我们异津神大人的庇护。」
话音落下,一阵轻微的讶异在僧侣们中迅速传开,他们彼此快速交换了几个眼神。宽泽微微挑眉:「竟然如此?高桥先生,那您一定是位非同寻常的人物。」他再次向仁更深地鞠躬,这一次动作中多了几分敬意与审慎,「能够结识您,实在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