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城——红怨的主城——像一座把天穹兜住的火山,城心处的斗坑在地下轰鸣,热浪从岩缝里一线线吐出来。石壁都是黑红的,像刚从炉里拉出来的铁;看台上挤满了妖兵、偏将、走南闯北的武人,盔甲相撞,呼声低沉,像猛兽在胸腔里打滚。
“红音大人!”有人在上层看台探身喊了一声,语气里既敬畏又兴奋,“差不多要收尾了!”
炎上红音没答话。她站在坑底,脚下是被热烤得泛亮的玄武岩,手上没有拿刀。她的双刀斜背在身后,黑漆鞘交叉成一个x,刀首在肩头轻轻晃着,像两条安静的影子。她的黑发拧成一根长辫,贴着背脊,汗意尚浅;颈侧与手背上若有若无的暗纹在热浪里像被点亮了一线,随着心跳忽明忽暗。
对面三个人,持械而上。一人使枪,枪叶在火光里发寒;一人执双短刀,刀弧叠影;还有一人顶着一面铁板似的大盾,稳稳推进。
红音先动,脚步极轻,像把身子微微滑出原位,热浪带着她衣摆的边缘起伏。枪先刺来,直奔肋下。她不后退,掌根一按一抹,将枪势带偏,枪叶擦着她衣襟掠过去,只在布面上留下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亮痕。下一瞬,她顺着枪客冲势切入,脚后跟钩住对方脚踝,轻轻一带——“噗通”一声,人先摔了,枪尾才“咣啷”落地。
双刀紧接着扑上,左右交杀,刀风贴脸。红音躬腰入缝,胳膊一抬一压,正好把右手那把短刀的手腕顶住,又以肘尖撞在左手那人的喉结上。窒息的干呃声里,左侧人脚下发虚,红音膝尖一挑,扫掉他的支撑。两柄短刀其一落地,另一柄也迟疑了一瞬。
大盾这才顶到跟前,带着人的重量猛撞。“当”的震响直钻耳骨。红音没有硬接,双前臂一架,身体顺势旋了半个圆,把冲力引斜。盾手被她的腰胯一磕,整个人带着盾翻了出去,脸朝下摔在地上,痛骂被热浪烫成一口气。
看台上爆出一阵低低的啸声,不是欢呼,像群兽在嗅血。
红音站稳,呼吸平匀,手指慢慢松开又握紧,热度沿着指节一点点爬上来。她看了看仍握着一柄短刀的人,对方收刀退步,眼神里那点刚才的轻狂已被汗水冲走。红音向前一步,拳头抬起,停在对方眉心前一寸——不到寸许的距离,拳锋散出的热气扑在对方脸上。他僵住了。那一拳没有落下,却比落下更重。
“够了。”红音淡淡吐出两个字。
裁判敲响了一下铜环,沉声落地。看台的喧哗随之敛下,又像浪一样卷回去。
火焰城的斗坑不是用来取乐的。这里的每一次试武,都是清点账目。活着的人走出去,弱的人留在墙上——壁龛里一具具枯骨、磨成盔饰的獠牙、钉成旗杆的骨刺,都在提醒城里所有人:在本尊的领地,强即是理。
“上只妖大人!”一个副官从斜坡上疾步滑下,单膝一落,举着水囊,眼神里是控制不住的光,“恭喜。还需要热身吗?”
红音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嗓子里都是铁的味道。她垂了垂眼睫,根本没去碰背上的双刀:“不必。这三个人,刀都用不上。”
“红音大人,”另一名带着火纹的斥候从阴影里滚下,衣襟上还沾着熔渣灰,一口气没缓齐先跪了,“焰角大人——在光正的任务中殉难!”
斗坑边缘像被人抖了一下。嘶声、吸气声、半截咒骂在热浪中蒸发。红音的手指在水囊上停了一瞬,皮革被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在哪里。”她问。
「霞——靠近沼道。」斥候跪着回道,嗓音发哑却尽量稳,「炎角大人的部队没有进行汇报,所以我们去他上一次的位置查看。」
红音眯起眼:「现场呢?」
斥候抬眼一瞬,像在回想那股恐怖的风:「早先属下抵达时,霞已经安静了下来……村民无恙,躲在屋后观望;地上都是被碾成渣的妖尸,连筋骨都碎了。焰角大人……」他咽了咽口水,「也在其中。只凭残留气息辨得出,看不出…到底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