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您先前提到影山晃……您真的识得那位传奇武士吗？」
玲华看了他一眼，沉默许久，紫眸里闪过一种让仁都心惊的锋芒。最后她慢慢笑了：「认得。他是名震一时的武士。以凡人来说，确实杰出非凡。勇猛过人……或许太过了，但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正则的瞳孔缩紧，脸色发白，像是不敢相信。仁也刚刚意识到，这种人物一般都是写在史书里的名字，而玲华却像在谈论某个旧识。
玲华忽然又笑了，声音低沉：「你也很勇猛，这让我印象深刻。自从影山以来，还没有人类的刀剑能如此接近我。」
正则僵住，脸色涨红，声音发紧：「我……感到荣幸。虽然……我想立花大人您，是手下留情罢了。」
「留情？」玲华轻笑出声，像银铃敲在冰面上，冷得让人发寒。她拖长尾音，眼神肆意在正则身上游移：「也许吧。至少你敢拔剑。大多数人在我面前只会跪伏发抖。这份勇气……足够你自傲了。」
仁握紧了缰绳。他听得出，那些话像是赞美，可在玲华的唇边，却随时可能变成一把刀。
玲华忽然把视线落在凛身上，笑容一点点扩大，紫眸像是暗处游走的利刃。
「亲爱的凛……」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你可真安静呢。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可不希望我的存在，把你的心情弄得糟透了。」
仁看见凛猛地直起身，差点连缰绳都握不稳，额头渗出冷汗。
「你的符术可真是精妙绝伦。」玲华声音忽然柔下来，像浸了蜜一样。「昨天那道符咒——莫不是专门祓除最凶的恶灵？」
凛咽了口唾沫：「是、是的……那是驱除恶鬼的神圣符咒。」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双指还在发抖。仁记得昨晚，她把符咒狠狠丢向玲华，光亮得刺目，却只烧焦了几缕发丝。
「换作寻常妖怪，早就灰飞烟灭了。」玲华轻轻一笑，声音太过温婉，反而让人发冷。「不过嘛……」她拨开肩头的黑发，捻起一撮浅色的发梢。「倒是的确烧到了这里。」
她笑容妩媚又危险，似乎在享受这种“被人类伤到一丝一毫”的稀罕。
「你的法力非凡。多年见过的阴阳师中，你算是拔尖的。」
凛怔住，迟迟才低头行礼：「多谢……立花大人称许。」
「不、不是真的。」她急急补了一句，「只是运气……我只是想拖延你而已。我平常并没有那么强。」
玲华低声笑起来，眼神里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不用这么谦虚。你年纪轻轻就能释放那种力量……如果那不是常态，那么是什么在驱动你？」
凛咬住唇，最终抬起头：「老实说……是愤怒。我当时非常，非常生气。」
仁的手心一紧。他看见正则立刻瞪了凛一眼，示意别再说了。可凛没有停下，声音颤着，却带火光。
「你昨天羞辱了正则队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是。我无法接受。」她的手紧抓着缰绳，硬撑着说完：「那一刻我只想抹去你脸上的笑意……不惜一切代价。」
「凛，够了！」正则低声喝止，明显紧张。仁心里一沉，他也担心玲华会发怒。
可玲华只是抬手，示意他闭嘴。她凝视着凛，沉默得令人心慌。仁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终于，玲华轻声道：「你说得对。」
仁怔住。凛和正则的表情也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玲华缓缓看向正则：「我确实在决斗中戏弄了你。这是我的天性吧，去展示我的优越性……即使残忍。我很久不在乎人类的自尊了。」
正则明显一震，准备好的辩解卡在喉咙里。
「但你战斗得光荣而猛烈，」玲华继续说，「面对你明知无法战胜的敌人。你应得更多尊重，而不是嘲弄。就把这次旅程，当作一点补偿吧。」
空气安静得过分。
凛和正则怔怔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玲华看着他们的模样，忽然勾唇一笑：「别瞪大眼睛了，下巴要掉下来了哦。」
仁看到凛竟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如释重负。正则则低下头，掩饰不住眼里的复杂与感激。
「别太当真，」玲华轻摇纸扇，眼神半冷半笑，「本宫从不向凡人道歉——你们得到的，已经比许多人奢望的多了。」
她说着，紫眸斜斜一瞥，落到仁身上，忽然调侃般弯起唇角：「怎么样，仁君？这算不算你口中所谓的安抚？是不是该夸我一句很有人情味？」
仁被她看得心头一紧，一时说不出话。她的语气分明是在开玩笑，那股居高临下的锋利，却让人无从反驳。但他也知道，这是玲华能做到的最接近道歉的行为了。
玲华那句带笑的调侃还在耳边回荡，气氛却慢慢缓了下来。几个人不再说话，只有马蹄声在碎石路上敲出节奏。
凛先开口，声音轻轻的：「……前面就是光正的边界了，傍晚之前我们就能到最近的霞村。」
正则抬眼望着她，像是想缓和气氛，问：「你比我们更熟悉那里，能说说么？」
凛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我从小在光正的神社长大。那里街道宽阔，依河而建。春天有樱花祭，夏天有灯会，秋冬的庙会……人声很热闹。」
说到一半，她目光微微飘远，像是在看见记忆里的街市。
仁安静听着，心里忽然觉得很奇妙。就在前天，他们还在一座几乎要被毁灭的城里挣扎，如今却在路上聊起庙会和节日。甚至连玲华都没有打断，只是半眯着眼，听得若有若无。
队伍一路走走停停。太阳逐渐开始下落，田野和林地换了几次，终于前方出现一个小山丘。
仁忽然闻到风里的味道，皱起眉：「……烟？」
正则已经拉住缰绳，神色一紧。果然，从山丘背后升起一股灰烟，伴着隐约的哭喊与嘶吼。
「糟了！这是霞！」凛脸色发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掐诀，符札在指间燃起微光。
正则猛然一夹马腹，刀已经半出鞘：「前面有妖怪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