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光正之路(1 / 2)

清晨悄然渡向正午,日影城的晨雾已被风擦得发亮,瓦脊与木檐清晰得像新打磨的刀背。院中竹影摇动,砂砾上还留着昨夜巡更的蹄迹。

玲华并未与仁同行。她一早便径直去了正厅,吩咐侍从召集日影的管事与旧吏,言称要「把新主人的位置交代清楚」。仁心里清楚,这所谓的「主人」指的正是自己,但他无意也无力去做所谓的城主,于是只能任由玲华把一切交托给代理人。那样的场合,他不愿插手,也插不上手。

于是,当仁跨进内院时,正则与凛正并肩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同时止了话头。

仁先行一步,躬身致意,嗓子却有些哑。他想起自己初到世原时若无二人相助,怕已命不久长;而如今,他们因玲华而被带来日影,影虎差点亡国——想到这里,心里便难免发酸。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根本不清楚正则与凛是如何被带来的。玲华只轻描淡写一句「已经从影虎接来了」,却什么也没解释。会不会,她在影虎那边又施了压力、甚至以威胁迫使他们同行?这种可能性让仁心里更沉重,觉得自己更对不住他们。

「正则、凛……」仁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对不起。若不是我……」

正则打断他,摇头:「不必这样说,仁。你若不在,我们早就死在影虎的城下了。」

凛轻声附和,语调虽平淡却真切:「是的。不必自责,只是……」她略一顿,神情紧了紧,「只是站在那位妖后身边,让人很难放下戒心。」

仁心里更觉难堪,喉咙发紧,正要再辩解,忽然一阵阴凉的气息拂过院落。四角的日光像被什么吞去,竹影骤然静止。

黑雾从回廊的阴影里悄然生长,像墨迹般迅速铺开,聚拢到院心。空气一瞬间凝固,仿佛连呼吸都被按下了。

下一刻,玲华的身影从雾中缓缓浮现。黑色振袖在昏暗与光影的衔接处轻轻摆动,她唇边那抹笑意像是戏台上落幕前的挑衅。

「原来你们已经聊上了,」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讥讽的愉悦,「真好,没有在本宫背后说坏话吧?」

三人几乎哑口无言,玲华却像没察觉似的,轻轻一展扇骨,懒散地打了个拍子:「行了,人手凑齐了。走吧,我们启程去光正。」

她尖细的扇影一转,点向正则:「你就当仁君的护卫,反正你们认识。」

又望向凛,目光似笑非笑地停了一拍:「向导就交给你了。本宫几十年没去过光正了,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凛紧了紧袖口,还是忍不住问:「请问……大异津神大人,此行的目的……?」

「别紧张,阴阳师,」玲华轻笑,紫眸锋利,「本宫不是去屠城的。也别叫什么『异津神大人』——太生分。太守山崎家族一向识趣,不会让本宫失望。」

旁边的仁心里忽然一紧:玲华上一次踏入光正,眼前这几人根本还未出生。她的力量与历史感,在这一刻如山般压在空气里。

她似乎察觉到仁的心绪,紫眸掠过他,唇角弯起一丝笑:「放心吧,仁君。」她指了指正则与凛,语气半真半假地调侃,声音大到方式是说给他们听的,「他们不是来当你的护卫的,是陪本宫去光正。你只要安心跟着就好。」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声音压低:「毕竟,本宫可不喜欢把仁君交给别人照看。」

仁一愣,心口猛然一热。他没料到,她竟能看出自己的不自在,还特意替自己卸下这份罪恶感。那句话明明带着她惯常的戏谑,却偏偏让他觉得被在意,被细心顾及。

他低下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有一点开心。——居然,玲华会想到这些。

马牵到了城门前。今日不传送了——这是玲华亲口许下的。她一言不发翻身上马,黑色长袖垂落,丝光在日里微微荡开。仁学着正则的样子翻鞍坐稳;凛拉了拉缰,顺手摸一摸马鬃,给自己壮胆。

出了城,风里有露水与松脂同熟稻的味道。道路从城壕边绕过,入一段碎石坡,再落入平整的土路。走了不多时,仁把马小心催到她身侧,压低声音:「玲华,我挺意外我们选择这么传统的方式赶路呢。」

玲华轻轻地挑起一边眉毛,却没有回头,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仁轻咳一声,试探问道:「就是,你为什么决定『骑马』呢?我原以为你会直接——」他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手朝上比划,那姿势有如昨夜玲华瞬移的魔光。「直接带我们瞬移到光圣城去。不「传送的确很快,」玲华轻笑,松开缰绳,让战马慢了下来,「但是,那实在是无聊至极。没有旅途,没有期待。前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到那里——空白得像噩梦一样。」

她紫眸低垂,声音轻缓却带着一丝冷意:「我更喜欢风,喜欢蹄声。喜欢时间一点点流逝……让我想起那些曾经长途行军的岁月。」

「我见过他麾下骑兵踏破晨雾的场景。影山晃,守宗……许多名将的刀光剑影都还在风里回荡。」玲华勾起一抹笑意,却冰冷到近乎残忍,「不过嘛,现在看来,他们的胜利,他们的败亡……在我眼里,不过是指尖轻拂便散去的幻影。」

仁努力稳住心神,声音低低:「……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记得他们。对你来说,连这种旅途也会带来往日的回响吧?」

玲华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挑起一丝危险的弧度:「是啊,小仁,你说得对。可惜这些回响,只让我更清楚——除了你,别人都无足轻重。」

她笑意骤然加深,带着一种病态的甜蜜,「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愿意走这一段无聊的路。懂吗?」

正则和凛对视一眼,脸色僵硬。玲华的目光却像猫看着笼中的鸟,兴致盎然。

「说到底,」她低低笑出声,「你们大概更害怕瞬间被我拽走吧?毕竟刚才你们被我带来日影的时候,脸色可不那么好看呢。」

玲华缓缓收了缰绳,把马调向正则那边。仁注意到她的眼神已经落在正则身上,那双紫眸里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正则队长,」她忽然开口,语气轻快得不合时宜,「昨晚睡得可好?昨天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正则愣了一下,挺直了背脊:「还好,立花大人。我还能服役。」声音僵硬,却带着武士的倔强。

玲华轻笑一声:「是吗?那你真的一点疼都没有?」

正则的脸明显涨红:「一点小伤,不碍事。」他刻意抬高下巴,但就在那一瞬间,马背颠簸,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仁看见了,心里一紧。玲华当然也没放过。

「凡人啊,总以为能藏住痛苦。」她声音淡淡的,手却突然伸了过去,直接落在正则的侧腹。「稍微停一停。」

一抹金色的光流自她掌心弥散,正则僵硬得像石头,眼睛瞬间瞪大。暖意渗透进铠甲下,呼吸声都乱了几拍。仁看着那光,竟也忍不住觉得安心,仿佛那伤口真的在愈合。几秒后,正则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惊讶得说不出话。

「好了,」玲华收回手,语气轻飘,「小伤而已,不必困扰。」

「您……您会治疗?」正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有不少惊喜呢。」玲华随意一笑,指尖轻轻敲了敲缰绳,「把它当作鼓励吧。保持昨天那样的意志。我的法术只是加快了自然的过程,不算什么了不起的。」

正则低下头,声音压得很轻:「谢谢,立花大人。」

仁从侧面看着,心里却不踏实。正则的感激是真心的,可玲华唇角勾起的那点笑意,让他觉得她享受的不是「治愈」,而是那种——让别人无处可逃的支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