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人群,」她把手背到身后,十指相扣,「还记得在东京吗?我们最喜欢做这个事了。站在涉谷的中央,观察来去的行人是多么有趣的记忆呢。现在只是……换成了稍微多一点的参与的方式。」她轻哼了两句,像是某首流行曲,勾疼了他心里一颗旧牙。
快要走出广场时,突然有什么弹在她小腿上,滚到仁脚边——一只编织的小球。对面,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僵住了。母亲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扑通跪下,双手拍在石上发出脆响。
「求、求您!我儿子不是故意的——请饶了他!『妖后大人』,他只是个孩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玲华低头看了眼那只球:「我没打算伤他呀,」她软声道,语气里是真困惑。她拾起小球,轻轻一弹,「它砸到我而已。球是圆的,会弹,对吧?」
她走过去蹲下。那位母亲抖得袖口都在抖。玲华把球放回男孩手里:「来。轮到你。」
孩子迟疑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扔了出去。小球又「咚」地撞在她小腿上。
玲华咯咯笑:「我用腿接到了哦。」她回抛时收了力道。孩子这次接住了,踉跄一步,眼睛亮得像卸下重负。又来回了两次。她把球滚到他脚边,用指尖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拨开。
「你这个年纪,手劲不错,」她温声道,「继续练,以后用得上。」
仁胸口一松,又紧了回来。是恩典,没错——但永远在她的手心。广场静得连母亲抽泣的气息都听得见。玲华站起,神情重新滑回那张宁静的面具,回到他身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何不呢?他们总是会害怕的,所以我想还不如尝试点新东西。」她轻飘飘回一句,也就翻篇了。
仁这才意识到:在她眼里,这座城像一座舞台,而她既是编剧、也是主角。只要所有人按她安排的走位与台词行事,她就会慷慨地演出「仁慈的女神」;可一旦有人出戏、抢戏,或让她失了兴致,幕布就会骤然落下,换成冷酷的处置。所谓今日的「平安」,不过是她心情正好罢了。
随着他们继续前行,蹄声切开静默。十来名骑兵在广场口排成半弧。大悟将军翻身下马,始终不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腰身一折,硬生生把傲气压成礼数。
「立花大人,」他语气平稳,「将军已经知晓您……今日莅临『影虎』。殿下愿请您移步行宫,并对您……饶过城中余众,致以谢意。」
玲华的笑像铃铛一碰就响;甲胄随之细细作响。她回头看向仁,一脸轻快:「看见没,仁?和从前一样。人类一旦明白我是什么,总会把我当神来对待。」她耸耸肩,「有时要用点『提醒』才能唤起记忆,不过终究还是会想起来的。」
仁胃里一沉。昨日的尖叫还钉在骨头里。他垂下目光。
她又面向大悟,笑意晴朗而锋利:「那就请带路吧,将军。我向来喜欢皇室的款待。」
队形收拢成护送,恭敬地在她周身留出一道空白。仁在她侧边落步。某个骑手的枪尖抖了一下,随即压住。
玲华指尖擦过仁的手背,只对他说:「抬起头来,仁君。你现在可是跟我在一起。」
他点点头。四周的人都屏住了气。所有人都明白,这怪物身上的缰绳是什么样子:薄如一纸承诺,牢如神铁。
而她,确实在为他守着这条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