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傍晚的风卷着烤红薯的甜香掠过街角,我盯着房产中介橱窗里的海报出神。
米白色的沙发斜斜倚着窗,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绒毛地毯接住斜落的光斑,像铺了一地碎星。
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两枝向日葵正仰着脸,花盘沉甸甸的,花瓣边缘泛着被阳光吻过的橘红,连花茎上的细绒毛都看得清。
风从纱窗钻进来,拂得花瓣轻轻晃,影子在白墙上摇摇晃晃,活像我无数次在梦里画过的模样。
那时总想着,以后的家该有这样一扇窗,这样一束光,这样两枝不肯低头的向日葵,连空气里都该飘着点晒过的棉絮香。
此刻,指尖碰过花瓶的玻璃面,冰凉凉的,倒衬得阳光更暖,原来梦里的画面落在现实里,比想象中多了三分烟火气,七分踏实。
我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了个圈,刚想转身,就见你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山楂上的糖衣在路灯下闪着光:
“看啥呢?眼睛都直了。”
我指着海报笑:
“就觉得那沙发摆得好,能晒着太阳看书。”
你顺着我的指尖瞅过去,咬了一口糖葫芦,糖渣掉在围巾上都没察觉,只“唔”了一声,没再多问。
本以为是一句随口的感慨,像风过水面留不下痕迹。
我没承想这周五下班,你突然把电瓶车往我跟前一停。车筐里塞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铃铛叮铃作响:
“走,带你去个地方。”
电瓶车轮碾过积着落叶的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给这秋日的午后伴奏。
你带着我往巷口拐时,车把轻轻晃了晃。
我下意识攥紧你的衣角,却听见你笑着回头:
“抓稳咯,前面有段路不平。”
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带着点凉意,我把脸埋在你后背,闻到淡淡的皂角香。
穿过第三条街时,电瓶突然慢下来,你踩着一下脚蹬刹车。
我探头一看,才发现停在了房产中介门口。玻璃上贴着的房源信息,被阳光晒得有些模糊。
你偏过头冲我眨眼睛:
“要不要进去问问?说不定有带院子的小房子,种满你喜欢的绣球花。”
车座还带着午后的余温,我捏着你腰间的衣角笑:
“刚骑过三条街的落叶,你就想把家安在这儿啦?”
你发动电瓶,车轮又碾过几片打转的叶子,声音轻快得像唱歌:
“只要跟你一起,在哪儿都是家啊。”
后视镜里,中介门口的红灯笼轻轻晃着,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混在满地碎金似的落叶里,像一幅没画完的画。
你从布袋子里,掏出一顶毛线帽给我戴上,指尖蹭过我耳尖:
“上周,看你盯着海报数窗格,就猜你喜欢这儿。销售说今天有样板间开放,咱去‘考察考察’,就当散步了。”
样板间的门一推开,我就愣住了——和海报上一模一样的格局,连沙发上的抱枕都绣着小太阳。
你推着我往阳台走,指着窗外的玉兰树:
“你看这树,比咱现在租的小区那棵粗,明年开花肯定更热闹。”
转身又蹲在客厅地板上,用脚步丈量尺寸:
“这儿放你的书桌刚好,阳光从东边来,不晃眼。”
销售大姐跟在后面笑:
“小伙子上周就来问过三遍了,连承重墙在哪儿都摸清楚了。”
你挠挠头,耳尖红了:
“就……就随便问问,了解清楚才好给她参考。”
算房贷月供,销售大姐报出的数字砸过来时,我感觉心脏猛地往下沉了沉,像被一块湿冷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计算器屏幕上的小数点,闪得刺眼,每一位数字都像带了刺,扎得我指尖发麻。
手指悬在按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生怕再动一下,那个数字会变得更吓人。
你总笑我,一犯愁眉毛就拧成两只打架的毛毛虫,此刻它们肯定缠得更紧了。
我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嗡嗡响,好像有无数个小算盘在噼里啪啦乱响,算来算去,都是喘不过气的重量。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落在计算器上却泛着冷光,连带着你的话也在耳边轻轻晃:
“别皱眉呀,毛毛虫打架多难看。”
可我怎么也松不开,那数字像生了根,牢牢扒在心上了。
“压力好大啊。”
我把计算器往桌上一推,声音都发沉,“光月供就占了大半工资,以后想添个书架都得算着花。”
你忽然从牛仔裤后兜摸出一张卡,手腕一扬,“啪”地拍在玻璃台面上。
塑料卡片撞得台面颤了颤,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突然炸响的小鞭炮。
我挑眉拿起看,是一张储蓄卡,卡面印着银行的标志,边角被磨得有点毛糙,显然用了一些日子。
指尖翻过背面,贴着一张鹅黄色便利贴,上面是你歪歪扭扭的字迹。
你说,“初始密码:xxxxxx”——正是你生日的数字,连月份和日期的顺序都没弄错。
“你这是……”我捏着卡片抬头,看见你挠着后脑勺笑,耳尖有点红:
“以前工资攒下的,虽然不多,但算上你那笔,凑个首付应该能少借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你肩上,把你的轮廓描得毛茸茸的:
“我问过财务,这卡异地取款,不要手续费,你拿着方便。”
便利贴的胶水有点松,边角微微卷起来,我用指甲把它按平,摸到卡片背面隐约的划痕。
大概是你总揣在兜里,被钥匙或硬币磨出来的。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商场,你盯着那双蓝白配色的球鞋看了好久。
鞋架旁的射灯,把鞋身照得发亮。
你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鞋帮,又弯腰按了按鞋底,抬头时眼里的光像被点亮的星星。
那是你念叨了半个月的款式。
可当导购报出价格,你指尖的动作顿了顿,捏着价签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几秒钟后,你突然直起身,拽了拽我的袖子,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算了算了,你看我脚上这双,虽然有点磨边,但底子还硬挺着呢,旧的更合脚。”
说着就把我往店外拉,路过镜子时,我瞥见你回头望了那鞋一眼,睫毛垂下来,像被风吹蔫的草叶。
后来才发现,你那双旧球鞋的鞋跟,早就磨偏了,走起路来有点晃,却总说“没事,习惯了”。
原来,那句“旧的还能穿”,藏着你没说出口的将就啊。
“你自己不用吗?”我捏着银行卡,指腹蹭过那些细小的划痕,突然觉得这张薄薄的塑料片,沉得有点攥不住。
你摆手的动作太大,带得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声:
“放心吧,我这儿真花不了多少钱。”
你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掸掉袖口的灰:
“平时除了三餐,买点日用品,基本没别的开销。你也知道,我不爱逛街,衣服够穿就行,手机也是前年的款,用到现在照样顺手——真没什么地方需要大笔花钱的,够用了。”
你说着从兜里摸出手机晃了晃,屏幕边角磕了个小坑,却亮得很精神:
“你看,连换手机的理由都找不到,哪会不够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