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澜微微颔首:“好。你们办事,我放心。记住,越是平静的时候,越要盯紧细节。风,往往是从小缝里吹进来的。”
两人领命退出,殿内重归寂静。夏之岚望着烛火,眼神深邃。从出使东胡到归来西京,她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地方或有疏漏——她不希望出现在五方斋上。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这夜,西京依旧歌舞升平,可谁也不知道,一场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成形。
第二日,早朝退去,太极殿的余音尚未散尽,曾夫子便捧着经卷,步履沉稳地走入皇宫内院的讲学殿。
殿内香烟袅袅,案几齐整,新帝已端坐于上首,褐袍加身,却无半分庄重之态。他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目光如钩,从曾夫子踏入殿门那一刻起,便牢牢锁在她身上——不是看她的学识,而是以一种近乎玩味的眼神,打量着这位素有“中原第一大儒”之称的年轻夫子。
曾夫子眉目清峻,发髻一丝不苟,身着深青色官服,外罩素色披帛。她行礼如仪,声音清朗:“臣女今日为陛下讲《尚书·尧典》,以明君道。”
新帝不置可否,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仍摩挲着玉如意,眼神却未离她分毫,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玩。
曾夫子不为所动,展开经卷,字字铿锵,条理分明地讲起“克明俊德,以亲九族”的治国之道。她语速平稳,不疾不徐,既不因帝王的目光而慌乱,也不因沉默而退缩。
新帝频频打着呵欠,讲至中途,他忽然击掌:“传舞姬!”
殿外应声而入数名西域女子,身披薄纱,赤足轻踏,衣裳几近透明,全身曲线在纱下若隐若现。她们腰肢柔软,眼神勾魂,随着异域鼓点扭动身躯,舞姿妖冶,眼神频频抛向新帝,似有千般撩拨。
新帝靠在榻上,嘴角含笑,看得津津有味,时而轻拍手掌,时而低声赞叹:“妙哉!此乃天外之舞,人间难见。”
而曾夫子却如石雕般端坐原位,目光低垂,只盯着手中的经卷,仿佛眼前不是香艳舞影,而是千军万马。她眉头微蹙,唇线紧抿,浑身透出一股凛然之气,与这奢靡氛围格格不入。
一曲终了,舞姬退下,殿内余香缭绕。新帝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开口:“静姝,你方才看了这‘仙舞’,当如何记录于史册?可称‘天女下凡’?”
曾夫子缓缓抬眼,目光如冰:“臣女以为,此舞淫靡妖冶,动作轻浮,眼神挑逗,实难登大雅之堂。若载入史册,恐贻笑后世,损陛下圣德。”
新帝笑意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哦?那依你之见,朕该看什么?看经书?听你讲‘克明俊德’?”
“正是。”曾夫子起身,拱手正色,“先帝殡天未久,天下尚在服丧,陛下理应素衣简食,哀思追远。而今却设宴观舞,纵情声色,岂是明君所为?治国之道,在于勤政爱民,不在酒池肉林。陛下若真欲兴盛大周,当以天下为己任,而非以声色为乐事。”
新帝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治国?像灵玦王那样,整日饮酒作乐,装出一副逍遥模样?还是像你一样,板着脸教训天子,以为自己是圣人?”
这话如刀,明里讽刺曾夫子多管闲事,暗里却在试探她是否与灵玦王有勾连。曾夫子却神色不变,直视新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虽一介女官,亦知忠谏之责。皇上贵为天子,更应以身作则。若连臣子都为治国操劳,皇上却玩物丧志,何以服众?何以对先帝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