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之巅,风声呼啸。
大典以一种被简化到极致、堪称简陋的流程推进着。没有繁琐的祭祀,没有冗长的祷告——礼部尚书孔文渊站在圜丘之下,手中捧着本早已被删改得面目全非的礼典,用干涩、屈辱却又不敢有半分差错的声音,念诵着那些失了灵魂的祷文。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他这位“太师”的心里。
这是践踏,是对他毕生坚守的“礼法”最赤裸、最无情的践踏。
可他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圜丘之巅那道白色身影——他怕自己一看,便会道心崩溃,当场形神俱灭。
很快,这场近乎闹剧的仪式,便行至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环节:传国玉玺交接。
孔文渊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没发颤:“请……太上皇,登坛,传国玺!”
“太上皇”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时,刺耳得扎心。
李世安的身体猛地一僵。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他抬起头,望向那九十九级仿佛通往地狱的汉白玉台阶。掌心捧着的紫檀木盒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他身为帝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象征。
他知道,自己必须上去;知道必须亲手把玉玺交出去——这是他活命的唯一条件。
他迈开脚步。一步,两步。步伐艰难得像灌了铅,每向上走一级,都能清晰感受到下方数百万道目光汇聚在身上: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却是漠然。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剥光衣服的囚犯,正被押往刑场,当众晾晒着失败、落魄与狼狈。这折磨,比死更难受。
坛下百官之中,太傅王安道死死盯着这一幕。他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看着那个曾让他敬畏、让他效忠的帝王,此刻像条摇尾乞怜的狗,捧着李氏江山的象征一步步走向逆子——
耻辱!这是奇耻大辱!是李氏皇族五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他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紧绷的弦,彻底崩断!
“不可——!!!”
一声撕心裂肺、满是悲愤与绝望的哭喊,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他猛地从百官队列中冲出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台阶下,老泪纵横,以头抢地,撞得地面“砰砰”作响:
“陛下!太上皇!不可啊!传国玉玺乃太祖所授,是江山重器,是法理象征!岂能……岂能如此轻率地授予此獠啊!此举于礼不合!于法不容!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我大夏五百年基业啊!”
他的哭喊像点燃火药桶的引线。身后那些本就濒临崩溃的顽固旧臣,再也压抑不住:
“太傅大人所言极是!请太上皇三思啊!”
“此等乱臣贼子窃据高位,乃亡国之兆!陛下,您不能助纣为虐啊!”
“我等便是死,也绝不承认此等乱命!”
“噗通!噗通!”
数十名身着各色朝服的老臣齐刷刷跪倒在地,哭声、喊声交织成片。整个天坛之下瞬间陷入混乱——他们想用最后的忠诚与性命,做这场螳臂当车的最后抗争。
然而,天坛之巅那道白色身影,却连一丝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