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冰冷。
不是鬼市废墟的腐朽阴冷，也不是森罗殿那令人窒息的帝威重压。而是一种…混杂着劣质塑料、廉价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电子元件烧焦后残留的…刺鼻焦糊味。这味道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低端科技产品垂死挣扎的廉价感。
陆凡瘫坐在一片冰冷、光滑、反射着惨白荧光灯管光芒的金属地面上，背靠着一个印着“饱了么”logo、此刻正闪烁着“设备维修中”红光的自助取餐柜。怀里，那块非金非玉、巴掌大小、边缘流淌着暗金纹路的“黄泉快递”令牌，紧贴着皮肤，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空间波动。
他低头看着这块令牌，黑底金纹，触手生温，仿佛蕴含着沟通幽冥的无上权柄。“畅通无阻”四个字在意识里盘旋，本该是绝境逢生、苦尽甘来的狂喜时刻。
可他笑不出来。
一点也笑不出来。
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木偶，每一寸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手尾指根处，生命本源被撕裂的空洞感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持续不断地吞噬着他的力气和生机。识海中那点微弱的暗金魂火，比风中残烛还要飘摇，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枯竭剧痛。更别提七窍残留的血迹，后背崩裂的伤口，还有被帝威和“辣酱”灼烧过的灵魂…
活脱脱一个刚从十八层地狱观光回来的难民。畅通无阻？他现在连顺畅地喘口气都费劲！
【哼…黄泉快递…好大的名头…】幽嬛那冰冷、虚弱、却依旧带着浓浓酸味和算计的声音，如同冰渣子刮过陆凡的意识，【可惜…是块一次性的‘单程票’…能量耗尽，也就一块废铁…】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疼？
【下次多放辣？呵…下次…本座看你是想把全身的血都放进去‘加辣’！酆都大帝的嘴是那么好伺候的？这次是运气好！你那点帝血渣子，稀释了万倍，点燃的‘辣’也就够他蘸筷子尖尝个味儿！下次…哼！等着被炼成‘永恒辣酱’吧！】
陆凡听得嘴角抽搐，胃里一阵翻腾。永恒辣酱？这破塔灵的嘴比酆都大帝的油锅还毒！但他无力反驳。幽嬛说得没错，这次能活着出来，纯属阎王爷今天心情好，外加他稀释的血酱勉强对上了那位的“重口味”。
他疲惫地闭上眼，只想在这冰冷的取餐柜后面多瘫一会儿。管他什么令牌，管他什么幽冥万界，他现在只想睡死过去，最好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个荒诞离奇的噩梦。
然而，命运（或者说那个该死的配送平台）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嗡…滋啦…嗡…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蚊蚋挣扎般的震动和电流杂音，从他身侧的地面传来。
陆凡僵硬地扭过头。是他那部饱经摧残、屏幕碎成抽象派艺术品、本该彻底报废的廉价手机！它居然…居然又顽强地亮起了屏幕！猩红的光芒在蛛网般的裂痕间艰难地闪烁着，如同垂死病人最后的心跳！
屏幕中央，一条新的通知，带着强烈的、仿佛用尽最后一丝电量的急促闪烁，艰难地弹出：
＞ **【 您有新的‘万界’订单！ 】**
＞ **【 收件地址：西天灵山·斗战胜佛禅院（空间坐标已锁定） 】**
＞ **【 商品内容：孟婆特调冰啤 x 1箱（12罐装） 】**
＞ **【 客户名称：斗战胜佛·孙悟空（加急！加急！） 】**
＞ **【 指定骑手：陆凡（工号） 】**
＞ **【 配送要求：即刻送达！冰啤需绝对冰镇！核心温度低于零下九幽玄冰标准！ 】**
＞ **【 订单备注：俺老孙刚打烂了天庭蟠桃园的制冷阵眼，热得紧！要五百年前冰镇在弱水寒渊最深处的那批！迟一秒，或不够冰…嘿嘿，俺的金箍棒，正缺个‘冰镇人桩’试试手感！差评？那是轻的！ 】**
屏幕下方，一个猩红得如同刚刚凝固的猴血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
**[00:14:59]**
西天灵山？！
斗战胜佛？！
孙悟空？！
孟婆特调冰啤？！
还要五百年前冰镇的？！核心温度低于零下九幽玄冰？！
迟一秒…金箍棒…冰镇人桩？！
陆凡看着屏幕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关键词，尤其是最后那句“冰镇人桩”，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嗖”地一下窜遍全身，瞬间让他本就冰冷的身体如坠冰窟！比森罗殿的帝威更甚！酆都大帝好歹还讲点“流程”，这位齐天大圣…那可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主儿！说拿你当冰镇人桩，绝对不带含糊的！
“幽…幽嬛！”陆凡在识海里发出濒死的哀嚎，“这单…这单真接不了！会死！绝对会死得透透的！还是冰镇成渣的那种！”
【死？】幽嬛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你觉得你现在这德行，离死还远吗？】她顿了顿，冰冷的语调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斗战胜佛…嘿嘿…这位爷的脾气…可比酆都那位爆裂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陆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你怀里那块‘废铁’…好像…还能用一次？】幽嬛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令牌？陆凡猛地低头看向怀里的“黄泉快递”令牌。令牌温润依旧，边缘流淌的暗金纹路似乎…真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但稳定的空间波动？刚才森罗殿到鬼市出口，就是这令牌把他“弹”出来的！
【西天灵山…也是‘界’…】幽嬛的声音带着算计，【理论上…这破牌子…应该能定位传送一次…虽然…能量快耗尽了…】
“一次？！”陆凡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凶光，“能传过去就行！传过去再说！冰啤…冰啤老子路上想办法！”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温润的令牌死死攥在手中！意念疯狂地沟通着令牌内部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目标——订单里那个被锁定的空间坐标！
嗡！
令牌猛地一震！边缘的暗金纹路瞬间亮起！一股强大的空间吸力骤然爆发，将他和他那部垂死挣扎的手机一同包裹！
天旋地转！熟悉的拉扯感传来！
眼前一花！冰冷的金属地面和惨白的荧光灯管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檀香、清新莲韵、以及某种…仿佛被烈日暴晒后的石头气息的热浪！空气干燥而灼热，带着一种纯粹、光明、却又蕴含着无边威压的佛性气息！
陆凡的身体重重摔在一片温热的、坚硬如铁、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岩石地面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死过去！他挣扎着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难以想象的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佛殿禅房，没有罗汉菩萨。他好像身处一座巨大无比、光秃秃的山峰之巅！山峰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被盘玩千年的暗金色泽！头顶，是无穷无尽、翻滚着七彩祥云、流淌着金色佛光的浩瀚天空！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整座山峰烤得如同巨大的暖玉！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
热！极致的干热！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熔炉之中！陆凡身上那点单薄的衣物瞬间被汗水浸透，又在高温下迅速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
这里…就是西天灵山？斗战胜佛的…禅院？！
他环顾四周，除了光秃秃的金色山岩，空无一物。只有远处云海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悬浮的、被七彩佛光笼罩的岛屿和恢弘殿宇的轮廓。
冰啤呢？孙悟空呢？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部依旧顽强亮着猩红倒计时的手机：
**[00:09:47]**
倒计时还在走！九分多钟！
“啤…啤酒呢？！”陆凡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别说五百年前冰镇的了，他现在连一滴水都没有！
【废物！看令牌！】幽嬛急促的声音响起。
陆凡下意识看向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黄泉快递”令牌。
只见令牌上那“畅通无阻”四个暗金篆文，此刻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一丝几乎细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如同微弱的涟漪，正从令牌上散发出来，指向…他脚下那片温热的金色山岩？
什么意思？让他挖地三尺找啤酒？这石头比铁还硬！
就在陆凡绝望之际——
一个声音，一个带着浓浓戏谑、不耐烦、仿佛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呔！兀那呆子！俺老孙的冰镇啤酒呢？！”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般在陆凡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无上的威严和一股…能将灵魂都烤干的恐怖热浪！
陆凡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被洪荒凶兽盯上的极致恐惧感，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距离他不到三步远，一块巨大的、被阳光晒得滚烫的暗金色山岩上。
一个身影，正随意地盘腿坐着。
它并非想象中的顶天立地的巨猿法相，而是与常人等高，甚至显得有些精瘦。身披一件破旧却干净的明黄色僧衣，敞着怀，露出精悍如铁的胸膛。脸上雷公嘴，腮边落腮胡，火眼金睛此刻半眯着，闪烁着不耐烦的金光。头上没有金箍，只有几根桀骜不驯的金色毛发顽皮地翘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正随意地把玩着一根…两头金箍、中间乌铁、通体流淌着暗红符文的…绣花针？
不！那不是绣花针！那根“针”在陆凡转身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一股沉重如山岳、暴烈如恒星、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轰然扩散开来！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得发出爆鸣！陆凡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金箍棒！真的是定海神针铁！
孙悟空（或者说斗战胜佛）斜睨着陆凡，那对火眼金睛如同探照灯，上下扫视着他，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或者说，待处理的“货物”。
“嗯？空着手？”孙悟空眉头一挑，雷公嘴咧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小子，耍俺老孙玩儿呢？俺这金箍棒，可有五百年没尝过‘冰镇人桩’的滋味了，正馋得紧！”
他手中的金箍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馋意”，极其轻微地…又“嗡”了一声！暗红符文一闪！一股更加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在陆凡肩头！
噗通！
陆凡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滚烫的岩石上！膝盖瞬间传来灼痛！他闷哼一声，冷汗混合着热汗瞬间浸透全身！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手机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00:08:33】如同催命符，疯狂跳动！
“佛…佛祖恕罪！”陆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在极致的恐惧和高温下几乎要沸腾，“啤…啤酒…在…在路上！马上…马上就到！”
“路上？”孙悟空嗤笑一声，火眼金睛里的金光更盛，“俺老孙的火眼金睛，能看透三界！你身上除了这块破牌子（他随手一指陆凡攥着的令牌），还有这破铁疙瘩（又指了指地上的手机），连根毛都没有！哪来的啤酒？嗯？”
他手中的金箍棒缓缓抬起，那“绣花针”的一端，遥遥指向陆凡的眉心。一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混合着足以焚山煮海的热浪，瞬间将陆凡彻底锁定！
“俺老孙最恨…被人当猴耍！”（虽然他本来就是猴）
时间仿佛凝固！陆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这双重极端的压力（物理和精神）蒸干了！识海中幽嬛也彻底没了声音，似乎被这泼猴的凶威吓住了。
就在金箍棒即将点出，陆凡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变成“冰镇人桩”雏形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手中那块紧攥着的“黄泉快递”令牌，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边缘流淌的暗金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强大而精准的空间波动，无视了孙悟空那恐怖的威压锁定，猛地爆发出来！
目标——陆凡脚下那片温热的、暗金色的山岩！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陆凡膝盖前方，那块坚硬如铁、被佛光浸染了无数岁月的暗金色山岩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仅容拳头通过的、深不见底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致寒气，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冰河决堤，猛地从缝隙中汹涌喷出！
寒气所过之处，滚烫的空气瞬间凝结出无数细密的冰晶！陆凡膝盖上灼热的痛感瞬间被刺骨的冰冷取代！他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霜！连孙悟空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热浪，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九幽最深处的极寒面前，都被硬生生逼退了一瞬！
孙悟空火眼金睛猛地瞪圆！金箍棒悬停在半空，脸上戏谑的表情第一次被惊愕取代！
“咦？！”
就在这一瞬！
嗖！嗖！嗖！…
十二道闪烁着幽蓝色泽、散发着浓郁酒香和极致冰冷寒气的…罐装物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冰封的深渊中弹出，精准无比地、一个接一个地，从那道岩石裂缝中飞射而出！
它们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白霜！罐体是古朴的青铜色，烙印着奈何桥和忘川河的图案，以及三个扭曲的篆文——“孟婆特调”！
十二罐！如同刚从万年冰窟里挖出来的古董！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气，整整齐齐地、悬浮在陆凡面前，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弧形！
五百年前冰镇于弱水寒渊最深处的那批…孟婆特调冰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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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冰啤悬空，寒气逼退大圣热浪。
＞孙悟空火眼金睛瞪圆：“哟呵？真从俺老孙屁股底下挖出来了？”
＞陆凡抖如筛糠：“您…您的冰啤…请…请慢用…”
＞猴爪抓向冰罐瞬间，令牌“咔嚓”碎裂！幽嬛尖叫：“快跑！这猴子要赊账！”
## 第八章 第二节 冰啤藏毒炸灵山
十二罐青铜色的“孟婆特调”冰啤，如同刚从九幽最深处打捞上来的万年玄冰，悬浮在陆凡面前。罐体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寒霜，浓郁的麦芽酒香混合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顽强地抵抗着灵山炽烈的佛光与高温。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九幽极深处的极致寒气，硬生生在孙悟空那焚山煮海般的热浪领域中，开辟出了一片小小的、刺骨冰冷的“净土”。空气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形成无数悬浮的细小冰晶。陆凡跪在滚烫的金色山岩上，膝盖处的灼痛瞬间被刺骨的冰寒取代，激得他浑身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孙悟空盘坐在那块巨大的暗金色山岩上，火眼金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的金焰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气而凝滞了一瞬。他雷公嘴微张，脸上那戏谑不耐烦的表情彻底被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