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镇纸,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陈三石……”
他吐出这个名字时,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
“陈三石,已处置多日,总管一职空缺,六宫诸事压在你一个人身上,终非长久之计。”
他稍作停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尚宫肩上。
“玉瑶你掌管宫中大小事宜,对宫中人事最为熟稔,不知可有适合人选荐于朕?”
苏玉瑶微微吸了口气,头更低了些,黑发中的玉簪在烛光下分外明显。
她早已料到有此一问,陈三石倒台那日便已在心中权衡再三。
此刻,她语音沉稳,不急不缓。
“陛下垂询,微臣不敢不尽心。内侍监乃宫中枢纽,总管一职责任重大,非忠谨、稳练、通透之人不可胜任。微臣平日冷眼观察,确有三人,或可入圣目,恭请陛下圣裁。”
李昭微微点头道:“说与朕听。”
苏玉瑶道:“是陛下!微臣有三个人选,其一,内侍省少监,王存。”
她略抬眼帘,见皇上神色无波,便继续说下去。
“王存年四十有二,侍奉宫廷二十五载,历经两朝,资历颇深。其人谨慎细微,循规蹈矩,掌管内侍省文书往来多年,从未有半分差错。且他与前朝后宫各派系牵连不深,能持中而立。”
她稍顿,话锋微转道:“然,其人性情过于求稳,遇事有时难免优柔寡断,魄力稍欠,因此恐难以雷霆手段整肃陈三石遗留之积弊。”
李昭指尖在镇纸上轻轻一点,未置可否。
苏玉瑶继续道:“其二,殿中监刘利,他年三十有八,精明强干,手腕了得。尤善理财,掌宫中部分用度支出,颇能开源节流。陛下若欲革新内廷,清除沉疴,刘利当是一把快刀。且他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可应对繁杂事务。”
“其弊在于……”
苏玉瑶语气略沉的道:“过于锐利,有时失之操切,恐伤人而不自知。且其与户部几位官员过往甚密,虽无私弊之证,然瓜田李下,需细察其忠。”
窗外一丝微风吹入,李昭顿觉神清气爽。
李昭的目光似乎扫过窗口,又似乎没有。
“第三位呢?”李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第三位,内侍侍夏丕,年纪最轻,方三十出头。”
苏玉瑶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斟酌,
“此人并非资历最老者,然观其言行,心思缜密,洞察人心,处事圆融且不失原则。去岁宫中夜宴突发走水,他临危不乱,调度得宜,未酿成大祸,可见其能。他出身寒微,全凭自身勤勉升至今日之位,宫中底层内侍多有感其公正者。”
说到此处,苏玉瑶微微停顿,方才缓缓道:“然其弱点亦在于此。年轻资浅,骤然拔擢,恐难以服众,尤其难以驾驭那些积年的老宦。且其心思过深,有时竟难以窥其真意,陛下用之,需恩威并施,牢牢持其缰索。”
苏玉瑶荐了三人,将其优缺一一言明。
话语落下,暖阁内一片沉寂。
只闻更漏滴答,以及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鸟雀啼鸣之声,似乎在隐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