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近三个月所有的补给记录,特别是玉米的消耗账本,全部给我调出来!”赵雷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让昏昏欲睡的值班员一个激灵。
账本很快堆满了桌子。
赵雷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起初一切正常,但当他对比每日上报的总消耗量和实际下发到各小组的配额时,一个惊人的漏洞浮出了水面。
几乎每一天,上报消耗的玉米配额,都比实际发放出去的总量,不多不少,正好高出三成!
这是一个持续了近百日的惊天黑账!
顺着分发签字的笔迹,赵雷很快锁定了一个人——负责物资分发的王会计,一个在聚落里向来以老实本分着称的老人。
当赵雷带着账本出现在王会计家门口时,对方正准备出门。
“王会计,这三成的粮食,去哪了?”赵雷开门见山,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老人起初还想抵赖,脸上挤出困惑的笑容。
但当赵雷将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上赫然是桥下那块岩石上刻字的照片时,王会计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浑身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赵总教官……我不是故意的……”他涕泪横流,终于坦白了一切。
他的独子在一次外出搜集物资时,被北境流窜来的一伙暴徒给绑了,对方以此为要挟,逼迫他利用职务之便,每日虚报吞没一部分粮食,作为换取他儿子活命的赎金。
赵雷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立刻将老人抓起来,只是从他颤抖的手中,冷冷地抽走了那本罪恶的账本。
“你欠的不是公粮。”赵雷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是那些在外面拼命,却只能分到七成口粮的兄弟,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的信任。”
当晚,月凉如水。
赵雷一个人坐在修复后的桥头,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失而复得的“修桥人”徽章。
它没有丢。
它被塞进了桥体下方一个检修舱的缝隙里,位置极其刁钻,恰好能挡住一部备用千斤顶的液压油路。
如果不是陈牧的提示让他起了疑心,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这个足以在关键时刻造成二次塌桥的致命隐患。
王会计只是个被胁迫的棋子,而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仅要粮,还要桥!
赵雷在这一刻,才终于彻骨地明白了陈牧的用意。
那个老人没有直接指出漏洞,没有粗暴地抓人惩处,而是用一行字,一道脚印,一个被藏起来的徽章,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引导着他自己去发现真相,去感受这背后的寒意。
这种方式,比任何枪口都更精准,比熔炉里烧红的铁水更滚烫,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他站起身,走到护栏边,将那枚徽章重新钉回了原位。
这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坚韧的铁丝,仔仔细细地将徽章缠绕了几圈,牢牢加固。
与此同时,远在三百公里外的一座废弃气象站里,布满尘埃的控制台上,一台老旧的打印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缓缓吐出半张泛黄的纸。
上面只有两行字:
“桥已修。粮可继。
——陈”
纸张悠悠飘落,被角落里伸出的一只锈迹斑斑的机械臂轻轻拨入碎纸机,瞬间化为齑粉。
风门微启,一缕阳光斜照进来。
窗外,沙丘连绵,无边无际。
一道孤独的、跛行的身影正拄着拐杖,坚定地向着更南方的未知走去。
他的背影在拉长的晨光中逐渐渺小,最终与晃动的地平线融为一体,再未回头。
而在千里之外的小镇里,赵雷办公室的灯,彻夜未熄。
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摊开着王会计画押的供词,以及整整三大本过往三个月的配给记录。
一盏孤灯之下,赵雷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拿起笔,开始逐项比对每一个名字,每一笔物资的流向。
这座小镇的危机远未结束,而那个真正点燃引线的人,却已将火柴交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