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一朵小红花(1 / 2)

一八二二年四月的密苏里河上游,尚带着冬日未褪尽的寒意,却又分明透出了春的讯息。

这条源自落基山脉的大河,在其上游地段仍保持着原始的野性,两岸的景色既非江南的柔媚,亦非东部的规整,而是一种粗犷之美。

河面尚未完全解冻。宽阔的河床上,大块大块的浮冰随着缓慢的水流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浮冰边缘锋利,形状不规则,在灰蓝色的水面上显得格外沉重。尚未融化的冰层覆盖着河面的部分区域,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蓝白色调,与周围逐渐转暖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冰层下的河水暗流涌动,偶尔能看到鱼儿在冰下匆匆游过,留下一串细小的气泡。

河岸两侧的柳树已经抽出了嫩芽,细长的枝条上缀满了鹅黄色的新叶。这些柳树多生长在河水的边缘,根系部分浸在水中,部分裸露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半水生状态。柳枝低垂,几乎触及水面,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在平静的河湾处投下细碎的倒影。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河岸上那些高大的松树和云杉,它们依然保持着冬季的墨绿色,针叶上还挂着未化的霜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远处,起伏的丘陵地带覆盖着一层稀疏的枯草,其间零星地点缀着早开的野花。紫色的羽扇豆、黄色的蒲公英、白色的雏菊,这些顽强的生命在残冬的余威中倔强地绽放。野花的颜色虽然单一,却在广袤的枯黄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草地上还能看到去年秋天留下的枯黄的野牛粪便,以及各种小型哺乳动物留下的足迹,显示出这片土地即使在严寒的冬季也并未完全沉寂。

河狸的巢穴依然矗立在河流的转弯处,这些由树枝和泥浆构筑的庞大建筑显示出动物们对领地的执着。河狸们尚未完全结束冬眠,但已经能在清晨的阳光下看到它们笨拙的身影,拖着圆润的身躯在岸边寻找食物。水獭的足迹也偶尔出现在河岸的泥滩上,显示出这些灵活的水生动物已经开始活跃。

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蓝色,只有几缕薄云缓慢地飘过。空气中有种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融雪的潮湿、泥土的芬芳和新芽的气息。偶尔能听到鹰隼的鸣叫,这些猛禽在高空盘旋,寻找着地面上的猎物。乌鸦的黑影掠过河面,发出刺耳的叫声,为这寂静的荒野增添了几分生气。

马匹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白雾,蹄铁与地面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河谷中回荡。

河岸的岩壁上,裸露的页岩呈现出各种奇特的纹理和颜色,从深灰色到铁锈红不等。这些岩石经过千万年的水流冲刷,形成了圆润的轮廓,上面偶尔能看到古代海洋生物的化石印记。春季融雪形成的小瀑布从岩缝中倾泻而下,在岩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荒芜,却又生机勃勃!

冰与水在大河的激流里较量,冬与春在这里争夺交替,这里野性与生机的共存,构成了这片大地上独特的风景。

自然的伟力与生命的韧性以最原始的方式展现。

邱金火看到了一朵小红花,就开在他脚边,于是这粗糙的福建汉子,弯下腰将这朵小花采下,递给身边的灵狐。

“给你”

邱金火傻傻的笑,他觉得花是属于女人单位,于是他就摘下来,送给身边的女人。

灵狐愣愣的看着这朵小红花,她没有接过。

她对于儿时的记忆,已经淡漠。

可这朵小红花,让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幼年时残存的那一点点记忆。

那也是一朵小红花,一个女人为她插在发间,笑着说:“小花,戴上可美了。”

她曾经有家,可不知为什么,逃难的队伍会把她一个孩子扔在一个南方小镇。

她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在土地庙里醒来,所有人都不见了。

她那时还很小,穿着破烂的衣服,打着赤脚,沿着小镇的石板路,一路哭,一路喊“娘”,可再也没有娘回应她的呼唤。

于是,一个小乞丐看着她快饿死了,就给了她一小块饼子, 从此她就跟着四个乞儿,开始了流浪。

他们吃过潲水,啃过野草,在城外的山头上一起和野狗群打架,只为争夺坟头的食物。

她不记得自己多大了,但她记得这群乞儿只有三人活过了两个冬天。

直到那个小镇里来了一个南洋商铺,然后南洋商铺开始施粥。

她不记得自己的娘是什么样子,可她却始终记得,瘦弱的自己,伸出一双脏脏的小手,捧过那一碗白米粥的画面。

店里的老婆婆,拿出一块布,粘了一点水,轻轻的给他们擦脸,又塞给他们这三个乞儿一人一块红薯。

那红薯有些烫手,可她死死地握着。

老婆婆问她:“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花”,灵狐只记得娘叫她小花,她不记得自己的姓。

店里的老板姓陈,笑着说:“三个小崽子,你们愿意做南洋商铺的小伙计吗?”

于是,他们留下来。

商铺就是他们的家,睡在店铺里,每日负责把货物摆好。

后来,陈老板又说:“愿意读书吗?读书可以参加妈祖军。”

三个小乞丐,就坐上了一条海船,去到东澳岛读上了学堂。

后来她才知道,南洋商铺在各地收容乞儿,给他们饭吃,供他们读书,安排他们工作。

她的这条命,从捧起那碗粥开始,就是妈祖军的了。

她的成绩极好,绩校新书也学的极好。

在学堂里生活,女孩们为了简单,都剪了短发,每日就是读书,偶尔会登船学习开船和进行军事操练。

后来,又坐船去了坤甸港的羽林军校,一个学校只有三个名额,她是一个!

军校里的教官常常说:“马祖军里男女平等,女娃怎么了?女娲娘娘是女娃,妈祖娘娘也是女娃,女娃的能耐不比男娃小,女娃不比男娃差!”

从记事起,她知道潲水的味道,她知道那些野草苦,她知道怎么用棍子狠狠敲狗的鼻子,她知道怎么操纵风帆,她知道步枪有多重,知道如何测距,知道六分仪和航海钟怎么用,知道计算炸药量该怎么爆破。

但再没有人送过她一朵花。

邱金火有些尴尬,他是收回来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

灵狐好半天才伸出手,她的手很粗糙,虎口处有茧子。

她轻轻的接过那朵小红花,取出自己的本子,将它认认真真的摆好,然后夹在本子里,又放进背包。

“谢谢”,灵狐低声说道。

邱金火挠头,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傻笑。

灵狐突然问他,“你为什么来美洲?”

邱金火不笑了,他低声说道:“家里没田,养不活我,于是叔叔先是带着我偷偷去了东澳岛,本来失是去做工的,可人家说我小,还让我读书。过了几年,又跟着叔叔去了澳洲。老李头招船员,银子给的多,我就来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有力气,有五十亩田,我会木工,能造房子”

这是中国男人最质朴的表达,他想告诉灵狐,他能养活她。

灵狐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也不说话,就牵着战马,慢慢向前走着。

灵狐突然笑了,她长的甜美,笑起来就如同山间的雏菊,灿烂无比。

邱金火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又不敢问。

灵狐偷偷的看了看邱金火,轻声说道:“我是羽林军!”

邱金火点头,他知道啊。

可接下来,灵魂震撼了邱金火一把,“我在坤甸港,有一百亩土地!”

邱金火嘴巴张的大大的,下意识的说道:“那合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亩!”

灵狐哈哈大笑,她骑上战马,巧笑骂道:“谁要和你合起来?”,一抽马鞭,战马飞驰。

邱金火有些沮丧,却也翻身上马,指着那个短发少女而去。

灵狐突然回头,笑着说道:“邱金火,你要是能追上我,就合起来!”

邱金火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巴,露出八颗大牙,一抽马屁股,就玩了命的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