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虎看见十二门大炮同时喷出火舌。暴雨中,炮口迸发的火光格外刺眼,震得雨帘都在颤抖。第一发开花弹直接轰在城门中央,坚硬的榆木门板像被巨人拳头砸中般爆裂开来,碎木片混着铁钉四处飞溅。
\"排枪!\"
八百支中一八式步枪在雨中抬起。李大虎能听见弹匣上膛时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混着雨点砸在钢制胸甲上的声响。城墙上,几个举着盾牌的清军探出头来,盾牌上很快布满了弹孔。钢头镀铜弹穿透湿木板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举着牛尾刀的清军像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换弹!\"
趁着清军手忙脚乱装填火绳枪的间隙,第二轮炮击开始了。这次是爆炸弹,十二门大炮发射的爆炸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砸烂城门,将在城门后的清军扫倒一片。
李大虎看见雨雾里,有一个举着盾牌的清军军官试图组织反击,但一发流弹直接掀开了他的天灵盖,盾牌哐当落地。
大雨倾盆而下,混着血水在城门前汇成小溪。残存的清军弓箭手试图射击,但湿透的弓弦根本拉不开,箭矢软绵绵地落在泥地里。李大虎左手拿着双管手枪,右手拔出佩剑。
\"冲锋!\"
两千名士兵呐喊着冲向城门。李大虎头戴钢盔,身上穿着钢皮胸甲,亲自带队,踩着泥泞的地面冲过还在冒烟的炮击区。城墙上最后的清军开始溃逃,有人丢盔弃甲,有人干脆直接跳下城墙。
当他们冲到城门前时,那两扇曾经坚固无比的城门已经变成一堆燃烧的木炭。八百守军此刻只剩下不到四百,全都挤在瓮城角落里,举着残破的盾牌瑟瑟发抖。
\"投降者生,抵抗者死!\"李大虎的吼声穿透雨幕。
最后的抵抗如同风中残烛。几个清军试图做困兽之斗,但步枪的排枪再次响起,将他们打翻在地。李大虎看见一个满族兵模样的将领突然拔出弯刀冲过来,却在三步外被一名士兵精准的枪法击中胸膛。
半个时辰后,松江府城门洞开。李大虎站在城楼上,看着四百余名清军残兵在雨中抛弃武器,跪在泥泞里颤抖着举起双手。
城门远处,三个骑兵策马奔腾,冲进雨雾,向着澳洲舰队的方向而去,马蹄踏破泥泞,扬起无数黑点。
\"大人,俘虏清点完毕。\"副官浑身湿透地跑来报告,\"共缴获火绳枪一百二十杆,弓弩八十副,还有......\"
李大虎望着雨幕中渐渐清晰的松江府轮廓,轻声道:\"传令下去,等雨停了,张贴安民告示。\"
雨,依旧下个不停。但城头飘扬的红色龙旗,已经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猎猎作响。
而在浙闽群山中,那些正在泥泞里苦战的清军将士们,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江南老家,将要一座座换了天地。
同一天,
1819年五月十五日,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自十日前张家口沦陷的战报传来,这座曾经繁华的帝都便如同一位垂死的老人,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紫禁城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往日里熙熙攘攘的朝臣们如今行色匆匆。嘉庆皇帝斜倚在养心殿的龙榻上,脸色蜡黄,双眼深陷。太医跪在榻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您这气色......\"
\"滚出去!\"皇帝突然暴怒,一掌拍在床沿上。案几上摆着一份军报,上面\"张家口失守\"几个朱批大字力透纸背。殿角的老太监李德全低着头,却能清晰地听见皇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李德全!\"皇帝突然唤道。
\"奴才在。\"老太监连忙膝行上前。
\"天津、保定、山海关......\"老皇帝的思绪混乱,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都......都丢了?\"
李德全不敢抬头:\"回皇上,天津卫的漕运也断了四十五日了,山海关守将在五十日前就投降了海匪 ,保定也在二十日前失守,张家口十日前失守”。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兵部尚书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跪在殿外,声音嘶哑:\"皇上!要尽快决断,若这样下去,不出三十日,兵粮就会见底,那时就算皇上想走,护送的士兵也走不出这京城!\"
嘉庆皇帝缓缓坐起身来,龙袍的袖口在微微发抖。他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自登基以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绝境。
\"蒙古......\"大学士曹振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蒙古大草原......\"
\"放屁!\"皇帝突然暴怒,\"蒙古人自己都......\"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浓痰吐在龙袍上,\"三十万京师军民,就指望那些游牧部落的几头瘦羊?\"
户部尚书捧着一份账册,声音发抖:\"皇上,据户部清点,京师存粮......不足三十日之需。\"
殿内一片死寂。嘉庆皇帝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祖父乾隆爷当年南巡时的盛况,对比今日这等末日景象,更是心如刀绞。
\"北狩......\"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内阁首辅颤巍巍地跪在殿门口,\"皇上,老臣斗胆......请皇上暂避锋芒,北狩蒙古......\"
\"北狩?\"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刀般扫过殿内群臣,\"朕的父亲在热河驾崩,朕的皇子在避暑山庄夭折!你们是要朕也死在蒙古草原上吗?\"
老太监李德全连忙打圆场:\"皇上息怒......\"
\"滚!都给朕滚出去!\"皇帝突然暴起,一把掀翻了案几。奏折、茶盏、砚台滚落一地。养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群臣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殿外,几个小太监正偷偷往怀里塞着御膳房倒出来的馊饭。街头巷尾,饥民们面黄肌瘦,眼神呆滞地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朝阳门外的粮仓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却只领到几两发霉的玉米面。
嘉庆皇帝瘫坐在龙榻上,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哭喊声。他知道,这座曾经辉煌无比的帝都,这座他统治了二十余年的都城,正在走向末日。而更可怕的是,他连挽回这一切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养心殿的雕花铜炉里,沉香燃尽处,嘉庆皇帝终于抬起了浮肿的眼皮。殿外跪着的,是三天来第七拨满洲贵族,领侍卫内大臣和硕亲王永璘带头,身后还跟着睿亲王淳颖、豫亲王裕丰,连很少过问朝政的克勤郡王尚格都佝偻着身子挤在人群里。
\"皇上......\"永璘的膝盖在金砖地上压出闷响,玄狐皮褂子下摆沾着泥浆,\"太医院说城里的药材只够撑二十天了。\"他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几个年轻贝勒的貂裘领口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嘉庆盯着御案上那份被茶渍染黄的地图。张家口的红叉旁又添了保定府的墨点,山海关到天津卫的漕运线像条被砍断的蚯蚓。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景泰蓝笔山的缺口,那是去年除夕小皇子失手打翻珐琅彩时留下的。
\"北狩?\"皇帝突然冷笑,震得窗棂上的积尘簌簌而落,\"永璘,你祖父随太祖皇帝从赫图阿拉打到盛京时,可曾想过要逃?\"他抓起案头一叠奏折甩下去,最上面那张户部急报飘到永璘膝头:\"看看!蒙古各旗今年只凑得出三千匹瘦马,二百车青稞!\"
豫亲王裕丰往前蹭了半步,镶着东珠的朝珠撞在鎏金柱上叮当作响:\"皇上明鉴!康熙爷西巡时说过,留得青山在......\"话音未落,殿角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嘉庆帝一把打翻了药碗,苦涩的药汁在金砖缝里漫开。
\"青山?\"嘉庆抓起茶盏又重重砸下,青瓷底胎磕在紫檀案几上裂开细纹,\"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些'青山论'葬送的!\"他突然指向殿外:\"看看外头!老百姓啃树皮的时候,你们还在府里炖着牛肉!\"
克勤郡王尚格突然重重叩首,前额撞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闷响:\"皇上!老臣府里的包衣奴才已经饿死七个......\"他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发霉的饴糖,\"这是内务府昨日赏的,老臣......老臣没舍得吃。\"
永璘突然扯开自己的貂皮大氅,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蟒纹衬袍:\"皇上,睿亲王府的库银上月就典当光了。现在城外八旗营房的娃娃们......\"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殿外隐约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
嘉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登基那年木兰围场的秋狝,蒙古王公们跪着献上纯金打造的酒壶,如今却连三百石燕麦都要低声下气去讨。
嘉庆帝剧烈的咳嗽,\"那你们说......\"皇帝的声音哑得可怕,像是从很深的水底浮上来,\"北狩就能保住八旗血脉?\"他抓起朱笔在地图上重重一划,从张家口到乌兰巴托的直线穿过三片荒漠,\"三百里不见人烟的戈壁,你们让老幼妇孺怎么活?\"
豫亲王突然解下腰间佩刀,明晃晃的刀刃映出窗外飘进的雨丝:\"皇上!老臣愿率镶蓝旗精锐断后!\"刀尖\"当啷\"一声戳进金砖缝里,溅起几点火花,这老家伙用尽了全力!
嘉庆踉跄着站起来,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他看见永璘偷偷抹了把眼睛,那滴泪珠砸在青玉砖上,和永琰小时候摔碎的珐琅彩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传旨。。。\"皇帝扶着龙柱缓缓坐下,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明日。。。备八匹青骢马。\"他望着窗外昏沉的天色,\"让宗人府统计,所有能骑马的妇孺。\"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养心殿的琉璃瓦上,雨滴砸出无数个小坑,像极了地图上那些被战火吞噬的城池。
\"李德全......\"皇帝突然虚弱地唤道。
\"奴才在。\"老太监连忙膝行上前。
\"传旨......\"皇帝的目光涣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有旗人,随孤北狩!\"
殿外,五月的阳光照在北京城灰蒙蒙的城墙上,却照不进这座即帝都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