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朝堂暗流(2 / 2)

一位身着青色御史袍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出列,神色激愤,“渔阳关惨案,千百名百姓无辜罹难,血流漂橹!军报中虽言陈峰将军截杀之功,然臣有三问!”

“一问:三百黑狼骑,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绕行千里海岸线,突破我大夏边关重镇渔阳关?!沿途关卡驻军何在?斥候何在?难道尽是摆设?!”

“二问:黑狼骑残部?残部从何而来?被谁重创?军报语焉不详!此中疑点重重,恐非‘残部’如此简单!或有更大隐情!”

“三问:渔阳关守备官陈峰,守土有责,关隘被破,军民惨遭屠戮,其罪难逃!纵有截杀溃兵之功,焉能抵其失地陷民之过?”

“功过岂可混为一谈!臣恳请陛下,严查此战始末!彻查失职之责!以慰数千枉死百姓在天之灵!”

王御史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喧嚣的朝堂冷却下来。

武将们的脸色变得难看,文官中也有人露出尴尬和不安。

“王御史此言差矣!”

吏部侍郎孙继宗立刻出列反驳,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相,朗声道:

“匈奴、金国游骑劫掠边关,自古有之,防不胜防!渔阳关地处偏僻,守备力量薄弱,被狡诈之敌钻了空子,虽令人痛心,却非陈峰将军一人之过!”

“此次陈将军能及时追击,重创敌酋,已是将功折罪,彰显我大夏军威!此时严查,岂非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正是!”兵部一位郎中接口道,“金国游骑来去如风,飘忽不定,各边镇皆在严加防范!”

“王御史久居庙堂,不知边塞险恶,岂可妄加指责?当务之急,是嘉奖有功将士,提振军心士气!”

“王御史忧国忧民之心可嘉,”吏部一位官员也慢悠悠地开口,“然查案耗时费力,恐扰边事。不若令地方详查后报,朝廷再行定夺?眼下春耕在即,当以安抚地方、恢复生产为重。”

武将和文官,此刻竟展现出一种诡异的默契。

武将怕担失察之责,急于将功劳坐实;

文官则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出更多他们不愿深究的“内情”。

王御史的质疑,被他们用“边患常有”“防不胜防”“当以大局为重”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陛下!”

兵部尚书李崇义再次出列,声音带着杀伐之气,“金国蛮夷,屡犯我境,屠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臣请陛下下旨,整饬军备,择良将,发精兵,出塞北伐!犁庭扫穴,以血还血!扬我大夏天威!”

“臣附议!”

“臣附议!当为渔阳关死难百姓报仇!”

几位主战派武将立刻响应。

乾合帝目光扫过群情激奋的武将,又看向文官队列。

户部尚书钱益之立刻哭丧着脸出列:

“陛下!万万不可啊!国库……国库实在空虚啊!去年天灾频仍,赈济已耗空积储。”

“今岁各地驻军饷银尚在筹措,若再兴大军北伐,粮草、军械、犒赏……动辄需银数百万两!钱从何来?户部……户部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捶胸顿足,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

兵部侍郎也紧跟着出列,面露难色:“陛下,李尚书忠勇可嘉,然,如今正值春耕,若大规模征调民夫、抽调兵员,恐误农时,影响秋粮收成!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请陛下三思!不如令各边镇加强守备,严加操练,待秋收粮足,再议征伐?”

北伐之议,瞬间被“没钱”“没粮”“影响农时”三条大棒打了回去。

主战派武将虽有不甘,却也知是实情,只能愤愤然退回班列。

柳相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此刻,他缓缓睁开眼,出列一步,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陛下,李尚书忠勇,钱尚书、兵部侍郎所虑亦是实情。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守疆卫土乃根本。当严令各边关,尤其沿海、沿边薄弱之处,增派兵力,加固城防,广布斥候,绝不能再给金国、匈奴等游骑可乘之机!守备不力者,严惩不贷!”

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兵部诸人。

“其二,农为国本。当严令各地,不得因边事过度征调民力,务必确保春耕,以待秋实。唯有国中仓廪充实,方能谈得上御敌于国门之外。”他看向户部和工部。

“其三,”柳相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清河县代县令周平安,屡立奇功,此次又‘似有警觉’,挫败敌寇,其能可嘉。”

“然,清河商税新法推行,其县衙库银必丰。值此国用艰难之际,臣以为,当令清河县除留足日常运转所需外,将其库银大部,收归国库!以解燃眉之急!此乃能吏报国之举,亦为天下表率!”

图穷匕见!

柳相终究还是将矛头,精准地指向了周平安的命脉——钱!

他要釜底抽薪!断掉清河发展的根基!同时,也是试探皇帝对周平安的态度。

朝堂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的乾合帝。

乾合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尸位素餐之辈!

渔阳关近千百姓的血还未冷,他们就在这朝堂之上,为了推诿、为了抢功、为了争利,吵得不可开交!

王御史的质问被无视,陈峰军报中的疑点被掩盖,真正的功臣周平安,却被柳相惦记着要掏空家底!

他看着柳相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想起袖中那份密信里“清津县令钱守财”的字眼,一股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腾。但此刻,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诸卿所奏,朕已知悉。”

“渔阳关惨案,百姓何辜?朕心甚痛!着吏部、兵部、刑部,会同监察司,详查此战始末及渔阳关失守之责!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绝不姑息!”

他特意点出了“监察司”,让柳相的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北伐之事,牵涉甚广,非旦夕可决。户部、兵部所虑亦是实情。暂缓。”

乾合帝一锤定音,断了主战派的念想。

“边防守备,确需加强。着兵部即刻拟定章程,增派精锐,加固险要,严密巡查!以免金国狗急跳墙,若再有此等疏漏,兵部上下,提头来见!”

兵部尚书李崇义等人冷汗涔涔,连忙躬身领命。

“至于清河县税银……”

乾合帝的目光落在柳相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深邃得让柳相心中一凛。

“周平安代掌清河,整饬吏治,推行新法,剿匪安民,又御敌有功,实乃干练能臣。值此艰难之际,更需地方稳固,以为朝廷屏障。”

乾合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回护之意。

“着令清河县,其税银上缴,按该县以往三年税银均数,上浮两成即可。余者,留于地方,用于抚恤伤亡、修葺城防、奖励有功、发展民生。此乃特例,不得攀比。”

以往三年均数?上浮两成?!

柳相瞳孔猛地一缩!清河县以往在李崇山治下是什么光景?税银能收上来几成?那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算上浮两成,比起如今“燎原酒”、“琉璃镜”、“新商税”支撑下的清河库银,简直是九牛一毛!

皇帝这哪里是收税?分明是变相给周平安送钱!还堵住了悠悠众口!

好一个权衡!好一个回护!

柳相心中怒极,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和其他大臣一起躬身:“陛下圣明!”

“退朝!”

乾合帝不再多言,拂袖起身,在赵德全的唱喏声中,大步转入后殿。

留下满朝心思各异、暗流汹涌的文武百官。

柳相缓缓直起身,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舆图上那个小小的“清河”,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周平安,好一个周平安!

此子不除,必成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