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暗室毒谋(1 / 2)

京城,柳相府邸。

飞檐如戟,刺向铅灰色的苍穹。

金漆彩绘的廊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无声诉说着泼天的富贵。

朱门深院,仆役垂首屏息,行走间如同鬼魅,连庭院中那些名贵的、本该在暖房过冬的奇花异草,都透着一股被精心囚禁的萎靡。

这是大夏权力巅峰之一的居所,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深入骨髓的阴鸷。

镜头无声地穿透这层层叠叠的繁华囚笼,掠过那些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亭台楼阁,最终聚焦在后花园深处。

一片由无数块巨大、奇崛、孔窍密布的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群,突兀地矗立着,带着几分蛮荒的怪诞,与周围精心修剪的园林格格不入。

其中一块高达丈余、形如狰狞兽首的山石,在某种极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括滑动声中,悄然向侧方移开尺许,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佝偻通过的、幽暗深邃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潮湿岩石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吐信般弥漫出来。

这便是柳相真正的决策核心,一处深埋地底、隔绝天日、连皇帝耳目都难以窥探的秘窟——九幽暗室。

烛火昏黄,跳跃不定。

数盏固定在石壁上的青铜油灯,努力驱散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却只在冰冷的石壁上投射下几道被拉长、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般的影子。

一张巨大的阴沉木桌占据着密室中央,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摇曳的灯火,也映照出围坐桌旁的几张面孔,每一张都写满了阴谋与罪恶。

主位上,当朝宰相柳严,并未穿着象征一品大员的紫袍玉带,而是一身深青色不起眼的常服。

他身形瘦削,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更显出一种嶙峋的压迫感。

烛光吝啬地勾勒着他深刻的法令纹和微微下垂的眼角,一张保养得宜却难掩暮气的脸,此刻在光影明灭间如同戴上了一副生铁面具。

他枯瘦的手指正无意识地、一圈又一圈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一枚温润如脂的羊脂玉扳指,那动作轻柔得近乎温柔,与他眼底深处那万年寒潭般冰冷刺骨的算计形成了惊悚的对比。

桌旁左侧,坐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乌恩其——来自漠北深处、代表着一个以凶悍闻名的鞑靼大部落的使者。

他身材敦实如铁墩,裹着厚重的、带着浓重羊膻味的翻毛皮袍,几乎塞满了那张为他特制的宽大座椅。

一张风吹日晒、沟壑纵横的阔脸上,最醒目的是一道狰狞的刀疤,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从左侧眉骨斜劈而下,贯穿鼻梁,最终消失在右嘴角,将他原本粗犷的五官扭曲得更加凶狠。

他头发结成数十条细小的发辫,夹杂着彩绳和骨饰,此刻正用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闪烁着贪婪与暴戾光芒的鹰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密室,以及密室的主人。

他面前粗糙的陶碗里,盛着浓烈刺鼻的马奶酒,那是他唯一能在此地找到的熟悉味道。

右侧,则是一个如同从阴影中直接剪裁出来的身影。

九鬼清正——来自倭国九州岛,九鬼家族麾下最锋利、最阴毒的海贼头目之一。

他身形精悍,仿佛每一块肌肉都经过千锤百炼,蕴含着豹子般的爆发力。

一身深蓝色的东瀛浪人服饰,宽大的袖口和裤腿被黑色的布带紧紧束住,显得异常利落。

腰间,一长一短两把太刀安静地躺在鲨鱼皮刀鞘内,刀柄缠着深色的鲛皮,透着一股饮血的渴望。

他脸上覆着半张深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

那双眼睛狭长,瞳孔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信子,缓缓扫过密室,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种非人的漠然。

他整个人如同融入背景的幽魂,气息收敛到极致,却比旁边散发着浓烈兽性的乌恩其更令人心悸不安。

他面前,只有一杯清水,清澈见底,与他周身的气息形成诡异的反差。

“周平安……”柳相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密室的死寂。

那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石壁般的沙哑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砸落在桌面上。

“一个侥幸开了窍的田舍郎,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痴儿……竟成了本相榻旁酣睡的恶虎?代县令?呵,跳梁小丑,蹦跶得倒是愈发欢实了。”

“燎原烈酒日进斗金,清河新政沸反盈天,连陛下……都在除夕夜宴上提了他一句。”

柳相抬起眼皮,那目光不再浑浊,反而锐利如刀,缓缓扫过乌恩其和九鬼清正。

乌恩其被那目光一刺,下意识地握紧了酒碗,碗中的马奶酒晃荡了一下。

九鬼清正依旧如同石雕,只有面巾下极其细微的起伏显示他在呼吸。

“让他死!”

柳相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幽寒风。

“易如反掌……只需本相一句话,他的人头,明日便可悬于清河城门。”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发出沉闷的笃声。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同毒蛇昂首,露出致命的獠牙,“若他死得不明不白,若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若被监察司那帮无孔不入、只忠于皇帝的疯狗嗅到一丝味道,尤其是……指向老夫的痕迹……”

柳相身体微微前倾,昏黄的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忌惮与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焦躁。

“当今那位,虽老迈龙钟,龙椅上坐了二十年,心肠早已被权谋磨得冷硬如铁!然,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他若震怒,便是滔天大祸,足以掀翻这大夏朝堂!”

柳相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陛下仅有一子一女!公主君玉璃,年方十八,深居简出;太子君景琰,不过十岁稚龄!只需再等两年……最多两年!”

“待龙御归天,幼主登基,这大夏的万里江山,还不是由老夫只手翻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捏在掌心,易如反掌!届时,区区清河,小小周平安,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