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阁下所倡导的‘律法’与‘秩序’之道，我深以为然。”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的空气仿佛都沉静了几分。
阿格莱雅抬眸，目光越过桌案上氤氲着热气的青瓷茶杯，直直望向对面端坐的刻律德菈，那双澄澈的蓝眸中没有半分虚伪的迎合，只有对事理的清醒认知。
“眼下这场灾难席卷寰宇，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凡俗之力在天灾人祸面前不堪一击。”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世人或许会沉溺于混乱中的片刻浪漫，或许会寄望于虚无缥缈的奇迹，可这些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混乱与浪漫，或许能点燃一时的希望，像暗夜里转瞬即逝的萤火，无法照亮文明存续的漫漫长路。唯有冰冷的规则、严明的律法，以及绝对的执行力，才能为摇摇欲坠的世界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让文明在无边黑暗中得以喘息、存续。”
她轻轻抬手，将青瓷茶杯从桌案中央挪到身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光滑的釉面，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烛光下，她眉宇间褪去了少女该有的娇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审慎，仿佛早已看透了世事的本质，知晓在绝境之中，唯有秩序方能救人。
“只是，”话音陡然一转，阿格莱雅的眉峰微微蹙起，眼底掠过恰到好处的困扰，那份困惑与她精致柔美的外表相得益彰，毫无刻意雕琢之感，“这片大陆早已是秩序的废墟。昔日的典章制度分崩离析，诸侯割据，各方势力盘踞一方，或为私欲相互倾轧，或为自保各自为战，人人心怀鬼胎，各有算计。要在这样的乱局之中，建立起您所说的‘统一律法’，何其艰难？”
她顿了顿，语气中添了几分凝重：“如何让那些习惯了独断专行的势力心甘情愿地服从规则？如何让那些在混乱中获利的人主动放弃既得利益？”
“这不仅需要难以想象的绝对力量，足以震慑所有反抗之声；还需要无可撼动的威望，让世人发自内心地信服；更需要足以让所有人看见的、实实在在的结果，让他们相信，遵循律法便能换来存续的希望。三者缺一不可，而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说这番话时，阿格莱雅的姿态放得极低，脊背微微下沉，没有半分要与刻律德菈争夺主导权的意图。
她只是客观地指出了推行“秩序”所面临的重重阻碍，言语间既没有质疑，也没有退缩，反而将解决问题的期望，不动声色地寄托在了对面这位不知来历的强者身上。
她清楚地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权力的争夺都是徒劳，唯有展现自身的价值与清醒的认知，才能成为合格的合作者。
刻律德菈端坐于对面的玄色座椅上，长发如月光般垂落肩头，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身材娇小。
她始终未曾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阿格莱雅，听着她条理清晰地分析局势，指出困难。
当阿格莱雅的话音落下时，她眼底终于浮现出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光芒。
阿格莱雅的清醒和务实，远远超出了刻律德菈的预期。
在这人人自危、要么盲目反抗要么苟且偷生的乱世，多数人要么沉溺于虚假的希望，要么被权力冲昏头脑，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金发少女，却能精准地看清现实的本质，并且懂得审时度势，利用自身的优势寻求最优解。
这样的“合作者”，无疑是值得欣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