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中央广场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但那场公开听证会的余波,已化作无数暗流,在王宫深处最核心的议事厅内激烈碰撞。
这里没有民众的呐喊,只有权力的低语。年迈的国王高踞王座,半阖着眼,仿佛对下方的争执充耳不闻。御前首相莫尔森公爵、阿尔方斯王子、圣殿骑士团大主教伊格纳兹、以瓦卢斯元老为首的几位保守派贵族,以及事件的核心——埃德里克,齐聚于此。气氛比广场上更加凝重,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带着重量。
伊格纳兹大主教的脸色依旧难看,听证会上被埃德里克当众质疑“忏悔信”真伪的羞辱感尚未消退。他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陛下,首相大人。即便某些细节存在争议,但埃德里克此人,身为前圣子却背离圣光,北境凛冬城毁于一旦,维吉尔主教殉道,特使卡斯珀勋爵身亡……这一系列事件皆与他脱不开干系!其心可疑,其行可诛!若王国对此等人物姑息纵容,岂非令忠臣寒心,令圣光蒙尘?”
瓦卢斯元老立刻附和,他捻着修剪精致的短须,语气看似公允实则尖锐:“大主教所言极是。北境之事,牵扯甚大。即便有些许误会,但埃德里克首领拥兵自重,未经王国正式敕封便统合北境,此乃事实。如今又卷入如此多的是非之中,若不对其加以约束和审查,王国的律法与威严何在?”他刻意避开了卡斯珀下毒和伪造证据的具体指控,将矛盾引向北境的自治权和埃德里克个人的危险性上。
阿尔方斯王子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王,首相。正因北境牵扯重大,才更应谨慎处理。劳伦斯特使带回的盟约,条款清晰,北境承认王国宗主权,愿协防边境,开放贸易。此乃化解干戈、稳固北疆的良机!卡斯珀勋爵行为不端,证据确凿,若非埃德里克首领与劳伦斯果断处置,北境早已陷入战火!我们岂能因噎废食,因个人的过错与未经证实的指控,而毁弃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契机,将北境重新推向对立?”
他看向埃德里克,语气转为平和:“更何况,埃德里克首领愿意亲赴王都,直面质疑,其诚意可见一斑。”
莫尔森公爵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目光偶尔扫过始终一言不发的埃德里克,最后落在王座之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
所有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到了埃德里克身上。他需要开口,需要在这最后的裁决时刻,给出足以扭转天平的关键砝码。
埃德里克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体内因持续紧张而隐隐躁动的“锈蚀”之力。他上前一步,没有看向争论的双方,而是直接面向王座,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
仅仅两个字,让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我无意为自己过往的一切辩解。圣子之名已逝,北境之责在肩。”他抬起头,目光坦诚,“我今日站在这里,并非乞求宽恕,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乎王国北部边境未来数十年是战是和的事实。”
他略过所有个人恩怨,直接将问题拔高到王国战略层面。
“北境苦寒,资源有限,但民风彪悍,战士勇武。我们直面深渊威胁,比王都的任何人都更了解那片土地下潜藏的危险与……机遇。”他刻意顿了顿,“与王国的合作,是北境生存与发展的最好选择,也是抵御深渊最有效的途径。这份盟约,是北境万千子民的意愿,而非我埃德里克一人之私。”
“然而,”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伊格纳兹和瓦卢斯,“若王国认为,一个内部倾轧、相互猜忌、甚至不惜使用暗杀和伪造证据等手段来破坏和平的北境,更符合王国的利益……那我无话可说。‘黎明之剑’或许力量微薄,但守护家园的决心,从未改变。我们宁愿战死在与深渊搏杀的战场上,也不愿倒在来自背后的卑劣匕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