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楚瑜还是半躺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软榻上,眯着眼,手里端着一只盛满西域葡萄酒的夜光杯,欣赏着舞姬妙曼的舞姿,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此刻,府上的管家,脚步匆匆地穿过舞群,附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乐声未停,舞姿未歇。
但楚瑜的身体,却僵住了。
他脸上的惬意和迷醉,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碎裂。
“哐当!”
价值千金的夜光杯脱手而出,摔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碎成一地晶莹。
鲜红的酒液,像血一样流淌开来。
舞姬们吓了一跳,乐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楚瑜。
只见他猛地从软榻上坐起,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颤声道:
“陈……陈庆之?”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管家艰难地点了点头。
楚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是楚墨,他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不懂什么权谋布局。
他只懂一件事:活下去。
为此,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荒唐无度、沉迷享乐的废物,一个对所有人都毫无威胁的笑话。
他以为这样就能安全。
太子和二哥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在喝酒听曲。
朝堂上风云变幻的时候,他在斗鸡走狗。
他以为,只要自己躺得够平,就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很谨慎,很小心,将自己装成了绵羊,但他忘了一点。
当一头饿疯了的猛虎无惧豺狼,凶豹,只会撕碎吞噬一切。
当猛虎冲进羊圈时,它不会管哪只羊最肥,哪只羊最瘦,它只会把所有能看到的羊,全部咬死,然后吃掉!
凶豹,太子废了。
豺狼,二哥残了。
现在,连敌国的大将军都被老九拧下了脑袋当球踢。
下一个呢?
下一个轮到谁?
楚瑜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楚休那张清秀、纯真,甚至带着几分病弱的脸。
可现在,那张脸在他的想象中,却扭曲成了一个手持屠刀、狞笑着的恶鬼。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他感觉裤裆一热,竟是吓得失禁了。
浓烈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舞姬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古怪。
但楚瑜已经顾不上了,他连滚带爬地从软榻上翻下来,冲着管家尖叫道:
“快!快!
“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走!马上走!离开京城!去江南!不!去海外!”
他踉踉跄跄地冲向内室,那里有他准备多年的密道,有他藏匿起来的万贯家财。
他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就被管家一把拉住。
“殿下!来不及了!”管家哭丧着脸道:“四殿下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
楚瑜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老四……他来干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老四是来拉他一起……对付老九的!
跑不掉了。
当老四找上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拖进了这个血腥的泥潭,再也跑不掉了。
楚瑜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他姥姥的(我尼玛),我想走啊!”
片刻之后,一身素衣的楚墨,走进了这座依旧残留着酒气和些许尿骚味的厅堂。
他看了一眼依旧瘫在地上不起的楚瑜,又看了一眼那些不知所措的舞姬,眉头微皱,下令道:
“都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舞姬和仆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