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福看着楚休那悲痛的神情,那泛红的眼眶,留下的泪痕,瞧不出半分作伪的痕迹。
这让他想要开口,进行一番质问,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如何去质问一个对父亲有求必应的孝子?
你如何逼问一个“刚刚痛失良才”的皇子?
你更如何去逼他交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楚休仿佛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强打起精神道:
“不过……”
“老先生临终前,感念我的孝心,已将此物的所有图纸都托付给了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递了过去。
“王总管请看,这就是图纸。”
“老先生打造时,曾让我在旁观看,并为我讲解,上面的古怪符号我能看得懂,并牢记于心,但不知如何去解说。”
“而且,这其中工序繁复,短时间内,恐怕只有我能快速复刻。”
“父皇若现在急需更多,儿臣多花些时日,定能再为父皇造出来。”
王德福脑子转不动了,心脏快速跳动的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位九殿下,真的太能玩弄人心了。
快把他吓死了!
要个人,先说事儿难办,人家只效忠九殿下。
又说人家死了,害他以为连发弩的手艺没了。
接着又说留了图纸,还能复刻。
最后又说陛下若继续制造,那只有他能快速制造。
这啥意思?
陛下是能要,还是不能啊?
脑子转不过来的王德福,机械地接过图纸,展开一看,上面全是些鬼画符般的线条和符号,看得他头晕眼花。
这一头晕眼花,他脑子转过来弯儿了,他明白了。
楚休这是在告诉皇帝:
人,已经死了。
但技术,还在我手里。
东西,我可以继续给你造。
但源头,你永远别想得到!
王德福感受到了父子之间的博弈,他只感觉浑身冰冷,但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道:
“殿下……节哀。”
他被将死了。
陛下交代的任务没法完成了。
被这个病弱的九皇子,用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堵死了所有的路。
欲哭无泪,求死无门!
被九殿下一番转折逗弄的大起大落。
还得老老实实的回去接受帝王的怒火。
他真的太难了!!!
楚休重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对着王德福拱了拱手道:
“有劳王总管跑这一趟了。”
“还请代儿臣向父皇谢恩,也请父皇……勿要因此事太过伤神。”
“老奴定会转达给陛下的!”
王德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听雨园的。
他只记得,当他转身走到听雨园门口时。
那一百盒装有连发弩的黑漆木盒,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门口,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带着赏赐而来,又带着一百具更重的“赏赐”回去。
他的任务,看似完成了,却又败得一塌糊涂。
回养心殿的路,仿佛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王德福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楚休那句“仙逝了”,还有他那双纯真又悲痛的眼睛。
以及手中那幅,完全看不懂的图纸。
他不敢想象,当那个在殿中焦躁等待的帝王,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
养心殿内,落针可闻。
楚威端坐在御案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即将被烧开裂的石像。
殿内的烛火被压抑的气氛扭曲,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出深陷的眼窝和死灰的脸色。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