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德教授那堂被坎普用“猎人逻辑”意外搅乱的魔法逻辑课,虽然带来了满堂哄笑和教授本人的新奇思考,但并未能从根本上驱散坎普心头日益沉重的阴霾。随着期中考试的临近,课业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这个习惯了在广阔天地间凭本能行事的猎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理论课上那些依旧如同天书的公式和概念,莉维娅教授额外布置的、需要反复揣摩的虚空能量轨迹图作业,石磐老师要求的、需要极致耐心和控制的星穹之力精细引导练习……这一切都堆积在一起。白天,他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甚至在体能课和炼金实践上还能找到一丝闪光点;但到了夜晚,躺在寂静的宿舍里,白天的挫败感和对未来的迷茫便会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开始失眠。
夜晚的星脉圣所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魔法钟鸣和诺克斯塔低沉的呼吸声。但在这片静谧中,坎普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流淌的微弱星辉符文,毫无睡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课堂上的场景:莉维娅教授期待却最终失望的眼神,黑板上扭曲的符文,考试卷上刺眼的红色分数,还有皮德教授那个让他脑子打结的“无限分割”问题……这一切交织成一团乱麻,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渴望星脉山脉的风,渴望弓箭离弦的震动,渴望篝火旁烤肉的香气,而不是这四面墙壁和沉重的书本。
这天深夜,坎普又一次在榻上辗转反侧后,索性悄悄起身,披上外衣,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无声地溜出宿舍,漫无目的地在学院寂静的走廊里徘徊。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照亮他心中的迷雾。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宿舍区的中庭花园。这里有一片小小的月光苔藓地,旁边是一池在夜晚会散发出柔和蓝光的星荧睡莲。他找了个偏僻的石凳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笼罩着他。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阵极其轻柔、空灵的哼唱声,如同夜风拂过海面,悄然飘入他的耳中。那歌声没有歌词,只有婉转起伏的旋律,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涤净灵魂的尘埃,抚平内心的褶皱。
坎普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在星荧睡莲池边,珊瑚阿姨正坐在那里。月光下,她海蓝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瀑布,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她并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坎普,正微微侧着头,对着池中沉睡的莲花,轻柔地哼唱着那首古老的、属于人鱼族的安眠曲。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温柔宁静。
这歌声仿佛有种魔力,坎普焦躁的心跳不知不觉地放缓了,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他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
一曲终了,珊瑚轻轻舒了口气,仿佛也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这时,她才察觉到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她转过头,看到是坎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和心疼。
“是坎普啊,”珊瑚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带着水波的润泽,“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不着吗?”
坎普有些窘迫地站起身,点了点头,生硬地回答:“……嗯。心里……乱。”
珊瑚没有多问,只是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她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微笑着说:“来,坐这儿。阿姨刚才唱的曲子,是专门哄睡不着的小家伙们的。看来对你也有点用?”
坎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了。靠近后,他能闻到珊瑚身上淡淡的、如同海盐与阳光混合的清新闻道,让人安心。
“学习上的事情,急不来的。”珊瑚望着池中莹莹发光的睡莲,声音轻柔得像在讲故事,“阿姨见过很多孩子,刚来学院的时候都不适应。有的像诺拉,风风火火却毛手毛脚;有的像艾莉丝,认真努力却容易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的像托尔……”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像托尔那样,天生就不是坐课堂的料,但他在他的领域,一样很棒。”
她转过头,看着坎普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刚毅却又带着迷茫的侧脸,认真地说:“你也是一样的,坎普。你的世界在山林,你的本领在弓箭。学院里的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全新的、陌生的,就像让一条鱼突然去学爬树,肯定会很难受,很挫败。”
坎普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珊瑚。他没想到珊瑚阿姨会这么直接地理解他的痛苦。
珊瑚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巧的、用贝壳编织的篮子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块还带着温热的、烤得恰到好处、香气扑鼻的岩烤肉排!显然是特意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