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东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问一句:“大哥身体怎么样?还咳得厉害吗?”“嫂子摆摊辛苦,你们多帮衬点。”“卫民……他没再害怕吧?”他的问题不再仅仅围绕自身,开始更多地关注家里的每一个成员,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和挂念。
苏建国站在晓光身后,看着玻璃内外舅甥二人的互动,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弟弟眼中逐渐找回的生气和沉稳,看着外甥女那努力驱散阴霾、传递温暖的举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涌动。他注意到卫东询问他身体时,那眼神里清晰的愧疚和关切。他拿起另外一个通话器,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我没事,老毛病。你在里面……一切都好?”
苏卫东看向大哥,眼神接触的瞬间,过往那些因隐瞒、因担忧、因各自压力而产生的微妙隔阂,仿佛在这无声的凝视中冰雪消融。他们都清楚彼此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哥,我很好。”苏卫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规矩我都守,活也好好干。那幅画……我天天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这么担心了。”
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却无比真诚。这不是敷衍的认错,而是经过深刻反思后,对自己行为的彻底否定和对家人苦难的深切认知。
苏建国看着他,良久,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一个音节里。有原谅,有关怀,更有“家里有我”的承诺。
探视的时间依旧短暂。当狱警示意时间到了时,苏卫东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情绪失控。他深深地看了大哥和晓光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心底,然后对着晓光,努力露出了一个比较自然的、带着宽慰的笑容:“光光,下次来,再给二舅看你的新奖状。”
“嗯!”晓光用力点头,眼圈有点红,却努力笑着,“二舅,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等你!”
苏卫东重重地点头,放下通话器,转身跟着狱警离开。他的背影,依旧穿着囚服,却不再显得那么孤绝和凄凉,仿佛有了一丝看不见的力量支撑。
回去的路上,晓光靠在苏建国身边,小声说:“大舅,二舅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苏建国望着前方灰扑扑的道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了握晓光冰凉的小手。
是的,不一样了。冰冷的玻璃墙无法阻隔亲情的温度,一次次的探视,晓光充满爱意的画作和奖状,家人无声却坚定的支持,如同涓涓细流,持续滋润着苏卫东干涸的心田,冲刷着他曾经的暴戾与绝望。而共同守护苏卫东、期盼他归来的这个过程,也让苏建国和晓光这对原本因年龄、性格而有些距离的舅甥,心灵前所未有地贴近。那份因家庭巨变和各自沉默而产生的隔阂,在共同的苦难、共同的期盼和共同的努力中,悄然消融,化为了一种更深沉、更牢固的亲情纽带。
这探视的温暖,无法改变高墙的存在,却足以融化人心的坚冰,照亮归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