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煎熬与期盼中交替,像钝刀割肉,缓慢而深刻。但每月固定的探视日,成了苏家灰暗生活中一个带着痛楚却不可或缺的仪式,一缕能穿透高墙、连接彼此的微光。
这一次的探视,依旧是在那间空旷、冰冷的探视室。厚重的玻璃墙无声地矗立,将世界一分为二。苏建国和晓光早早地等在玻璃这边,晓光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铁门“哐当”一响,苏卫东在狱警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与上一次相比,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那头青色的短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打理得还算整齐。脸上那种近乎绝望的憔悴和麻木淡去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削,但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那里面的赤红和暴戾之气已然消退,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隐忍、反思,以及更深沉、更浓烈得化不开的对家人的思念。他的背脊似乎也挺直了一些,走路的步伐虽然依旧被规矩约束着,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踉跄和颓丧。
他看到大哥和晓光,脚步微微一顿,嘴角下意识地就想往上扯,那是一个试图微笑的雏形,虽然依旧有些僵硬,却比上次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自然了许多。他快步走到玻璃前,拿起通话器。
“大哥,光光。”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沙哑依旧,却少了那份破败的哽咽,多了一丝努力维持的平稳。
“二舅!”晓光立刻把脸凑近玻璃,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从布包里往外拿东西。她先是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贴在了玻璃上——那是她最新画的一幅画。画面上,不再是挣扎的小船或被压弯的小草,而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外阳光灿烂,绿草如茵,一个小女孩(明显是晓光自己)正朝着窗外招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画旁边写着:“二舅,春天来了!”
苏卫东看着那明媚的色彩和充满生机的画面,眼神柔和了一瞬,他隔着玻璃,用手指虚虚地描摹了一下那个招手的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画得好。”
晓光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硬质的卡片,那是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她将印着鲜红印章和金色大字的那一面紧紧贴在玻璃上,小脸因为激动和一点点骄傲而泛着红光。“二舅,你看!我得的!”
苏卫东的目光落在那个“奖”字上,又移到晓光那期盼肯定的脸上,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酸涩而滚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好孩子!二舅……为你高兴!”他知道,这张薄薄的奖状背后,是晓光多少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是多少超越年龄的懂事和坚韧。
接下来,晓光又开始絮絮地讲述家里的事情,语速轻快,尽量挑着好的说:
“大舅最近晚上看书可认真了,就是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舅妈做的手工品可好卖了,昨天还给我买了新头花呢!”
“三舅现在糊纸盒可快了,他还……他还偷偷藏着好东西,不给我看,说是秘密!”她说到这里,调皮地皱了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