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车把的手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虬结如蚯蚓。他死死瞪着刀疤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他真想,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用拳头,用牙齿,跟这几个吸血的蛀虫拼个你死我活!
刀疤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和他身后那两个同伙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微微调整了站姿,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脸上带着挑衅和警告。
“怎么?苏老二,不服气?”刀疤阴恻恻地笑着,“想动手?掂量掂量后果。除非你以后不想在这片混了,除非你想让你家里那病秧子大哥和傻弟弟哪天出门不小心摔断腿!”
最后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夹杂着尖锐的冰碴,狠狠浇在苏卫东沸腾的怒火上。他猛地一个激灵。他可以不管自己,但他不能连累大哥,不能连累卫民!这个家,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风雨了。
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野兽,被一根名为“家人”的锁链,死死地拽了回去。他额头的青筋跳动了几下,最终,那紧绷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神经,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松弛下来。他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屈辱和绝望的疲惫。
他低下头,不再看刀疤那得意的嘴脸,用颤抖的手,将刚刚数好的钱塞回口袋,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内兜里剩下的、原本属于家里的大半收入,一点点掏了出来,递了过去。那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递出去的不是纸币,而是他一块块从心头剜下的血肉。
刀疤一把将钱夺过,熟练地数了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拍了拍苏卫东的肩膀:“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天,还是这个数,记住了?”
苏卫东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刀疤几人也不再理会他,揣好钱,扬长而去,留下几声嚣张的嬉笑在尘土中飘散。
苏卫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他才猛地抬起一拳,狠狠砸在三轮车冰冷的铁质车架上。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手背上瞬间一片淤青,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他辛苦一天的收入,大半付诸东流。家里的窘迫,大哥的医药费,晓光的学费……所有沉重的现实,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而前方,还有王秀兰那阴魂不散的逼迫,以及明天、后天……永无止境的“保护费”。
怒火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燃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找不到一个出口。他只能咬着牙,将这无尽的屈辱和愤懑,连同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一起死死地咽回肚子里,然后,蹬起那辆仿佛又沉重了几分的三轮车,融入灰暗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