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东胸膛里那股因王秀兰而燃起的邪火还没完全平息,第二天在工地附近,更现实、更直接的压迫便接踵而至,像一块冰冷的湿布,将他最后一点试图喘息的缝隙也死死堵住。
依旧是那条尘土飞扬、堆满建筑垃圾的僻静小路,是他每天收工后蹬着三轮车回家的必经之处。天色灰蒙蒙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刚把今天最后一趟活计的微薄收入——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毛票——仔细叠好,塞进贴身的内兜,准备蹬车离开,那几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身影,便如同嗅到腥味的鬣狗,晃晃悠悠地堵在了路中间。
还是那三个地痞,为首的那个,外号“刀疤”,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旧伤,抱着胳膊,歪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卫东。另外两个一左一右站着,眼神不善地在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扫来扫去。
苏卫东的心猛地一沉,捏着车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停下车子,双脚撑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刀疤。昨天在家里积压的怒火,此刻在这些地痞面前,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窜动。
刀疤慢悠悠地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三轮车的车座,那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哟,苏老二,收工了?今天运气不错嘛,看样子没少拉活儿。”
苏卫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多。”
“不多?”刀疤嗤笑一声,凑近了些,一股混合着烟臭和汗酸的气味扑面而来,“哥几个这几天可都帮你看着场子呢,要不是我们,你这车,还有你这辛苦钱,指不定早就被哪个不开眼的摸去了。这辛苦费,你看……”
他拖长了语调,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光。
苏卫东沉默着,他知道躲不过去。他咬着牙,慢慢从内兜里掏出那叠刚刚焐热的毛票,数了数,抽出其中一部分——那是按照之前“约定”的数额,准备递过去。
然而,刀疤却没有接。他瞥了一眼苏卫东手里的钱,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就这点?打发要饭的呢?”
苏卫东猛地抬头,眼中怒火迸射:“之前不是说好了这个数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刀疤理所当然地说道,伸出两根手指,“物价都涨了,弟兄们也得吃饭不是?从今天起,这个数。少一个子儿,你这车就别想从这儿安安稳稳地过去。”
他报出的新数额,几乎是苏卫东一天辛苦奔波大半的收入!这意味着,他起早贪黑,顶着烈日,迎着风雨,蹬着这辆沉重的三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磨破了裤裆,累弯了腰,流尽了汗,最后能揣回家里的,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小撮,连维持最基本的生计都变得岌岌可危。
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苏卫东的头顶。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欺人太甚!这简直是明抢!他想起家里大哥日益憔悴的脸,想起大嫂紧锁的眉头,想起晓光那懂事得让人心疼的眼神,还有那个被王秀兰拿来逼迫他们的、所谓的“字条”……所有的压力、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狂暴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