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斜斜地照进青瓦巷,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春燕正坐在自家门口,就着这难得的好光线,踩动着缝纫机,哒哒哒地给一件客人送来的裤子扦边。晓光在学校,卫民在福利厂,卫东出车未归,建国更是要天黑才能回来,院子里一时显得格外安静,只有缝纫机规律的声音和偶尔几声邻家的鸡鸣。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富态、穿着簇新蓝底白花褂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挡住了那片斜射进来的阳光。李春燕抬起头,逆着光,眯眼辨认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是王秀兰。
自从上次托人捎来那包旧衣物,以示某种别扭的和解之后,王秀兰已经很久没有亲自登门了。她的再次出现,让李春燕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
“哟,春燕妹子,正忙着呢?”王秀兰脸上堆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热络,不等李春燕招呼,便自顾自地迈步走进了院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视着这个虽然整洁却难掩贫寒的小院。
“王大姐,您怎么有空来了?快请坐。”李春燕停下脚上的动作,站起身,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板凳,用抹布擦了擦,递给王秀兰。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
王秀兰也没客气,接过凳子坐下,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没闲着,从李春燕手边的缝纫机,看到墙角卫民那些色彩斑斓的“作品”,再看到晾在绳子上那几件虽然干净却明显旧损的衣物,最后,目光落在了李春燕略显疲惫的脸上。
“也没啥事,就是路过,进来看看。”王秀兰笑着,开始她的“关切”,“说起来,晓光那孩子,该上四年级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孩子在学校怎么样?学习跟得上不?我听说她学习挺不错的?”
“劳您惦记,晓光还行,学习挺用功的。”李春燕简短地回答,手里无意识地整理着缝纫机上的线头。
“用功好啊!孩子知道上进是好事。”王秀兰点点头,话锋却微妙地一转,“不过啊,光学习好也不行。这女孩子家,将来出路还是窄。得像我们这样家庭,多给她铺铺路,多见见世面,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嫁个好婆家,一辈子不吃苦。”
李春燕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王秀兰仿佛没看到她沉默下的不悦,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架势:“春燕妹子,不是我说,你们这日子……我看着都替你们发愁。建国兄弟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个家,多不容易!我听说……他最近厂里好像不太景气?回来得都挺晚?”
李春燕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厂里活儿多,加班是常事。”
“是吗?”王秀兰拖长了语调,眼睛里闪着不信的光,“我可是听人说,现在好多厂子都不行了,发不出工资的都有!建国兄弟要是……唉,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李春燕心上,“我那弟弟,在供销社当副主任,你们是知道的。他家条件好,媳妇儿身体不行,一直没孩子。他们是真心喜欢晓光那孩子,乖巧,懂事。要是晓光能跟着他们,那不就是掉进福窝里了?吃穿用度,上学读书,哪一样不比在你们这儿强?将来工作、出嫁,那都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这不比跟着你们在这儿吃苦受穷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