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哗啦!”
碎石砖块如同被惊起的乌鸦,四散崩飞!烟尘弥漫!几块锋利的碎砖砸在他的裤腿上,留下灰白的印子,他也浑然不觉!
“贼老天!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他赤红着双目,对着漆黑的天幕发出最恶毒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房子塌了!人死了!孩子哭成这样!你他妈瞎了吗?!有种你劈死老子!来啊!劈啊!”他挥舞着那只完好的左手,对着虚空疯狂地嘶吼、叫骂,唾沫星子混着血丝飞溅。极致的愤怒和痛苦找不到具体的敌人,只能将这毁灭一切的灾难归咎于那虚无缥缈的“天”!
骂声在寒风中回荡,却只换来一片更加死寂的回应。冰冷的夜空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这沉默,像是一瓢滚油,彻底浇在了他燃烧的怒火上!他的咒骂猛地转向,带着更加刻骨的仇恨和怨毒,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那个消失无踪的男人!
“赵铁军!赵铁军你个王八蛋!操你妈的缩头乌龟!”他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极度的恨意而扭曲变调,“你他妈死哪去了?!啊?!你老婆没了!你闺女哭得快断气了!你他妈人呢?!有种你滚出来!滚出来看看!看看桂兰是怎么死的!看看你闺女现在什么样!”
他像疯了一样在原地转着圈,脚下的碎石被他踢得如同冰雹般乱飞。他想象着赵铁军可能的样子——是同样被埋在不知哪片废墟下?还是…还是像只受惊的老鼠,早早地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根本不管妻女的死活?这个念头让他目眦欲裂!
“你他妈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爹!”他对着黑暗的废墟深处,对着赵铁军可能存在的任何方向,发出最恶毒的诅咒,“有种你就别回来!永远别让我找到你!不然老子活撕了你!把你那身软骨头一寸寸捏碎!让你下去给桂兰磕头认罪!”
咆哮和咒骂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汗水混着额角崩裂伤口渗出的血水,沿着他紧绷的脸颊滑下,留下泥泞的痕迹。那只受伤的右手,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和情绪激动,又开始隐隐作痛,粘稠的血痂下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他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窝棚那在寒风中无力晃荡的破草帘子。里面,晓光那细弱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暴怒。他赢了地龙翻身的蛮力,却赢不了这照顾婴儿的困境;他可以用拳头砸断墙壁,却砸不开这残酷命运的枷锁;他能对着老天和失踪的姐夫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却唤不回逝去的亲人,也止不住怀中这小小生命的痛苦抽噎。
他像一座即将喷发却又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僵立在冰冷的废墟之上,寒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角。拳头捏得死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那只受伤的手上,暗红的血痂裂开,一滴粘稠温热的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无声地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碎石上,迅速被尘土吸收,只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深色印记。
窝棚里,苏卫民沙哑的解说声还在继续,伴随着蜡笔摩擦地面的“沙沙”轻响。他画的那个巨大无比、张牙舞爪的“金刚”,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用暗红色的线条,笨拙而固执地守护着那片小小的、属于晓光的脆弱天空。而窝棚外,苏卫东的焦躁、暴怒和无力的恐慌,如同另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寒夜废墟的死寂中,痛苦地酝酿、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他守护不了大姐,守护不了“自己”,甚至…连如何守护这个被托付的小小生命,都茫然无措。这比直面废墟下的死亡,更让他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