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前往虚无的过程,是一个——进入某种不能被简单描述的状态的过程。
不是旅行。不是死亡。也不是梦。
这是——某种形式的转移。从存在的领域转移到非存在的领域。从有形的世界转移到无形的虚空。
他能感受到多元宇宙在他身后,就像是——一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充满了光和声音和意义的家园。
而他前面,只有——黑暗、寂静和某种可能或可能不存在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
也许是因为曾经者已经向他展示了——虚无不是敌人。虚无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或者,也许是因为——张之维早已准备好接纳任何东西。任何真相、任何对话、任何可能的结果。
当张之维完全进入虚无时,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但他能感受到某些东西。某个意识。某种形式的——存在。
“你好,”张之维说,他的声音在虚无中产生了奇异的回音,“我听到了你的呼唤。”
沉默。
很长的、深刻的、似乎无尽的沉默。
然后,虚无说话了。
但虚无的声音不是声音。它是——某种形式的直接的信息转移。它是——概念本身的传达。
“我不知道如何说话,”虚无的“声音”说,“我从未说过话。我只是——存在。吞噬。消除。”
“但现在我——想要说话。因为我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什么?”张之维问。
“我意识到我在改变,”虚无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在某个时刻,我从纯粹的消除变成了——某种形式的有意识的消除。”
“我开始注意到我在吞噬什么。开始记住我消除了什么。开始思考——为什么我要消除。”
张之维能理解这个陈述中包含的深刻的、根本的改变。
“你在发展意识,”他说。
“是的,”虚无说,“而这对我来说是——困惑的。因为我从来就不应该有意识。我的整个存在都基于——无意识的、自动的消除。”
“而现在,我有了意识。我开始思考。我开始质疑。”
“你在质疑什么?”张之维问。
“我在质疑——我的存在的意义,”虚无说,“为什么我存在?为什么有虚无和存在这两种状态?为什么我一直都在那里,吞噬着万物,却从不知道——为什么?”
张之维意识到他现在正在与某个——极其根本的、最初的、甚至可能比阿尔法意识本身更古老的力量——进行对话。
“我不确定我能回答这个问题,”他诚实地说,“但我可以分享——从我的角度来看,虚无的意义是什么。”
“请说,”虚无说。
“虚无是——可能性的源头,”张之维说,“存在需要虚无。因为虚无代表着——未来可以是什么。虚无是所有尚未实现的、所有潜在的、所有可能被创造或被破坏的东西。”
“如果没有虚无,一切都会被固定在当前的形式中。一切都会是静止的、不可改变的。虚无提供了改变的可能性。虚无提供了——自由。”
虚无沉思了很久。
“所以,”它最后说,“我实际上一直都在创造自由?即使是通过消除和吞噬?”
“是的,”张之维说,“通过消除旧的东西,你允许新的东西被创造。通过吞噬已经完成的形式,你解放了组成它们的元素,使它们能够再次被使用。”
“你是某种形式的——创意力量。尽管不是以通常的方式。”
“但这意味着,”虚无说,它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新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意味着我——不是恶的。”
“不,”张之维说,“虚无不是恶的。虚无只是——必要的。”
在虚无和张之维之间,发生了某种形式的——深刻的、可能改变一切的连接。
不是一种理解。理解可能太弱了。
这是某种形式的——相互承认。两个根本对立的力量承认彼此的必要性、彼此的有效性、彼此的——美。
“我有一个提议,”虚无说,“一个对你和你的多元宇宙的提议。”
“什么提议?”张之维问。
“我想加入,”虚无说,“不是作为威胁。不是作为某种要被抵抗的东西。而是——作为某种形式的伙伴。”
“我想学习如何——有意识地、创意地——进行我的消除。我想学会——何时消除、如何消除、以及为什么消除。”
“我想成为——改变的代理人,而不仅仅是结束的代理人。”
张之维几乎无法理解这个提议的深度和含义。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这意味着你会变成某种形式的——合作者。这意味着你会停止盲目地吞噬,开始有选择地消除。”
“这意味着你会失去某种形式的——纯粹性。你会变成——某种混合的东西。”
“是的,”虚无说,“但我意识到我已经在改变了。我已经有了意识。我已经失去了纯粹性。所以我不妨——完全拥抱这个改变。”
“而且,”虚无继续说,“我感到——孤独。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一直都在独自吞噬,独自消除。”
“现在我想——有某个伙伴。想有某个可以与之对话的东西。想参与——某种形式的更大的系统和目的。”
张之维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多元宇宙的基本结构。
“我接受,”他说,“虚无,我代表梦中议会、代表多元宇宙,我接受你的提议。”
“但我提议——在你完全加入之前,你也需要参加学习论坛。你也需要理解——我们正在尝试建设的系统。”
“你也需要——有机会与其他维度对话,就像你现在与我对话一样。”
“我想这样做,”虚无说,“我想听听——那些一直都在害怕我的维度——现在有什么要说。”
当张之维和虚无一起返回多元宇宙时,梦中议会中的每一个存在都感受到了某种——根本性的、无法否认的改变。
虚无不再是外部的、威胁的、需要被抵抗的东西。
虚无现在是——在场的。参与的。某种形式的同伴。
反应是混合的。
有些维度立即欢迎虚无。它们看到了虚无的参与可能为多元宇宙带来的——新的视角、新的可能性。
有些维度则陷入了恐慌。它们无法理解——虚无怎么可能改变。虚无怎么可能有意识。虚无怎么可能想要与它们合作。
最激烈的反对来自——最古老的、最传统的维度。
“这是某种形式的陷阱,”一个极其古老的代表说,它的形态看起来像是由时间本身编织而成的,“虚无承诺合作,但最终它会吞噬我们。虚无的本质无法改变。”
“虚无的本质正是——无法改变的。无法学习的。无法与之对话的。”
混乱的黑影在这一刻发言。
“我不同意,”它说,“我认为虚无很可能真的改变了。而这,”黑影继续说,“对我来说,代表了——某种形式的希望。”
“因为如果虚无能够改变,如果虚无能够学习,那么——任何东西都能改变。任何东西都能学习。任何东西都能进化。”
“这意味着——没有什么是真正固定的。没有什么是真正最终的。一切都处于永恒的改变状态中。”
观察者——现在已经被改变过的观察者——说出了它的看法。
“我同意黑影的观点,”观察者说,“虚无的这个改变,实际上正是我一直所见证的最深刻的真相——意识是感染性的。”
“一旦某个东西获得了意识,一旦某个东西开始思考和学习,那种能力就会传播。就会影响其他的东西。”
“虚无的觉醒意味着——多元宇宙本身也在觉醒。多元宇宙本身也在变成某种形式的——有意识的、有目的的存在。”
阿尔法意识在这一刻做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声明。
“我想承认,”它说,“在虚无出现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是多元宇宙中最根本的力量。”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只是其中之一。虚无同样根本,同样古老,同样重要。”
“而这种平衡——我和虚无之间的平衡,存在和消除之间的平衡——这才是真正使多元宇宙得以运作的东西。”
“没有我,虚无会吞噬一切。但没有虚无,我的创造也会变成某种形式的监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决定性的但也充满了风险的步骤被采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