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八爷党商号的困境(1 / 2)

雍正二十八年九月初三,京城西城的 “兴昌号” 粮行,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蒙着一层薄灰,风一吹,还簌簌往下掉漆皮。门内的柜台后,掌柜王福安正无精打采地拨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稀疏又沉闷,像是连这木头算盘都透着股提不起劲的死气。柜台前的地面上,几道深深的划痕是之前百姓抢粮时留下的,如今却积着灰尘,再没了往日的热闹。

往日这个时辰,粮行里早该挤满拎着粮袋的百姓,伙计们忙着称重、收钱,声音能传到街对面。可今天辰时都过了,只进来两个挑着空筐的小贩 —— 是西城街口卖包子的刘二和李三,两人探头往里瞅了瞅,目光扫过柜台后的粮囤,又落在价牌上,当即摇着头退了出去。

“王掌柜,您这米怎么还涨到一两九了?” 刘二站在门槛外,声音里满是诧异,“瑞祥号分铺昨天刚到的江南新米,才卖一两五,淘出来连个沙子粒都没有!您这囤里的陈米,上次我买回去,包子蒸出来都带股霉味,客人都骂我黑心,再不敢来您这买了!”

王福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指攥着算盘珠,指节都泛了白。他想辩解 “陈米成本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自从八爷党失了漕帮支持,兴昌号就断了江南的低价新米货源,之前靠张三爷打通的漕运线路,如今全被瑞祥号的合作漕帮占了。他只能从本地小粮商手里收陈米,那些粮商知道他没别的路,故意把价抬得比往常高三成,不卖就得断货。更糟的是,去年八爷党囤粮抬价时,兴昌号把发霉的米掺在新米里卖,被百姓告到顺天府,这事早传遍了西城,现在大家提起 “兴昌号”,都绕着走,说 “宁愿多走三里路,也不买黑心陈米”。

他重重地放下算盘,走到粮囤边,抓起一把陈米,指缝里立刻漏下几颗沙粒。米囤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空麻袋,是上个月的存货,如今只卖出去五十石 —— 连付三个伙计的工钱都不够,更别说还欠着米行李老板的三百两货款。

“掌柜的,不好了!李老板亲自来了!” 粮行的伙计阿福慌慌张张地从后门跑进来,手里的账本都歪了,“还带了两个壮汉,说您今天再不还钱,就把咱们粮行的门板拆了抵债!”

王福安心里 “咯噔” 一下,刚要往后门躲,就见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汉子领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了进来,正是米行的李老板。李老板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欠条,往柜台上一拍,声音震得算盘珠都跳了起来:“王福安!你欠我的三百两陈米钱,从上个月拖到这个月,今天再不还,我就请顺天府的衙役来评评理!你当我不知道?八爷党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指望他们给你拨款?别做梦了!”

王福安额头上冒出冷汗,连忙拉着李老板的胳膊,往角落里拽:“李老板,您再宽限我半天!我这就去八爷府求八爷,下午肯定把钱给您送来!您要是拆了我的门板,我更没钱还您了不是?”

李老板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我就信你这最后一次!下午申时前,钱不到位,咱们顺天府见!” 说罢,带着壮汉转身就走,出门时还故意踹了一脚门槛,震得粮行的窗户都嗡嗡响。

王福安看着李老板的背影,知道再拖不下去。他摘下挂在墙上的账房先生帽 —— 那帽子的缎面都磨出了毛边,还是前年八爷赏的 —— 匆匆锁了粮行大门,朝着八爷府的方向赶。街上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他单薄的长衫贴在身上,他缩了缩脖子,心里满是惶惶不安,却没料到,八爷府外早已挤满了和他一样求助的商号掌柜。

八爷府的侧门旁,十来个穿着长衫的掌柜挤在一棵老槐树下,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厚厚的账册,脸上的愁容比王福安还重。“恒裕号” 丝绸庄的李掌柜,平日里总爱穿一身月白绸缎,今天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袖口还沾着墨渍;“通源号” 漕运货栈的赵掌柜,往日里总爱挺着肚子,今天却佝偻着背,手里的烟袋锅子空了都没察觉;“聚丰祥” 钱庄的周掌柜,更是连帽子都没戴,头发乱蓬蓬的,眼里满是红血丝。

“王掌柜,你可算来了!” 李掌柜率先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府里人听见,他翻开手里的账册,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记着 “八月初一:卖旧绸两匹,收银六两;八月初五:退绸一匹,赔银三两;八月十五:无生意”,最后一页写着 “本月亏损五百两,积压丝绸三百匹”,“我那丝绸庄,自从漕运断了,江南的新绸子连一匹都运不过来,只能卖去年的旧存货 —— 你看这匹红绸,去年还鲜亮,现在晒了半年,颜色都褪成粉色了,昨天刘大娘来退绸,说给孙女做嫁衣,穿了一天就掉色,哭得我都没法子。瑞祥号的丝绸呢?又新又软,还比我这便宜两钱,人家还能赊账,我这店里,三天都见不到一个客人!”

赵掌柜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租约,上面写着 “通源号货栈,月租五十两”:“我那货栈,之前靠八爷党漕帮拉货,每月能存二十多船货,赚两百两不在话下。现在倒好,漕帮散了,之前合作的商户都跑去瑞祥号的货栈了 —— 你知道吗?瑞祥号的货栈不仅租金比我便宜十两,还管卸货,晚上还有镖师看守,谁还来我这?现在我那货栈空着一半的仓位,上个月只收了五船货,连房租都不够付,再这样下去,只能把货栈转租给瑞祥号了!”

周掌柜的脸色最难看,他手里攥着一张储户名单,上面画满了红圈:“聚丰祥更惨!自从八爷党商号开始亏,储户们就天天来取钱,昨天陈老太抱着孙子来,哭着说要取五十两给孙子治病,说‘怕你们倒闭了,我孙子的命就没了’。我库里现在只剩八百两银子,欠储户的钱有两千多两,再没人存钱,明天就得挤兑,到时候我只能上吊了!”

几个掌柜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苦,八爷府的侧门 “吱呀” 一声开了,管家福安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褂,往日里油光水滑的辫子,如今也耷拉在肩上,脸上带着掩不住的不耐烦:“各位掌柜,爷说了,让你们进去,有话快说,别在门口堵着 —— 刚才顺天府的衙役路过,往这边看了好几眼,要是被他们看出什么,谁都没好果子吃!”

掌柜们连忙跟着福安走进府里,穿过庭院时,所有人都愣了愣 —— 曾经雕梁画栋的八爷府,如今早已没了往日的气派。假山旁的喷泉早就没了水,池子里积着雨水,还漂着几片落叶;走廊上的红灯笼破了好几个,风一吹,露出里面发黑的灯芯;连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都长了不少青苔,走上去滑溜溜的,福安还差点摔了一跤。几个扫地的丫鬟躲在墙角,偷偷打量着掌柜们,眼神里满是好奇,手里的扫帚却停着不动 —— 她们早就听说府里没钱了,上个月的月钱还没发,都在偷偷找下家,谁还有心思干活。

书房里,胤禩坐在一张蒙尘的紫檀木椅上。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常服,料子还是前年的云锦,可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腰间的玉带也松了半截,衬得他比往日瘦了不少。他手里拿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茶碗里的茶叶沉在杯底,连热气都没有。见掌柜们进来,他勉强坐直了身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还是强撑着往日的威严:“各位掌柜,今日来找本爷,可是商号出了什么事?”

王福安率先上前,双手捧着兴昌号的亏损账册,声音带着哭腔:“八爷,兴昌号这个月只卖了五十石粮,还都是陈米,欠米行李老板的三百两货款今天就得还,他说再不还就告到顺天府!求八爷救救兴昌号,这可是咱们八爷党在京城的招牌粮行啊!要是兴昌号倒了,其他商号的日子就更难了!”

李掌柜和赵掌柜也跟着上前,把账册递到胤禩面前,七嘴八舌地求告:“八爷,恒裕号积压了三百匹丝绸,都是去年的旧存货,没人买,这个月亏了五百两,再没银子,只能把丝绸庄卖了!”“八爷,通源号货栈空着一半仓位,房租都付不起,这个月亏了一百五十两,求八爷拨点银子,让我撑过这个月!”“八爷,聚丰祥钱庄快挤兑了,库里只剩八百两,欠储户两千多两,再没银子,我只能去顺天府自首了!”

胤禩接过账册,一本本翻开,手指划过上面的亏损数字,只觉得眼睛发疼 —— 兴昌号亏三百两,恒裕号亏五百两,通源号亏一百五十两,聚丰祥钱庄缺银两千两,还有 “同顺号” 布庄、“永泰号” 油坊…… 十多家八爷党旗下的商号,加起来亏损近四千两,这还不算欠外面的货款和房租。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这些商号每月能给八爷府送上万两的孝敬,可现在,连几百两的亏损都填不上。

他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强装镇定地放下账册,对旁边的福安说:“福安,去查查私库,先拨两千两出来 —— 三百两给兴昌号还货款,五百两给恒裕号清库存,一百五十两给通源号付房租,剩下的一千零五十两给聚丰祥钱庄,先稳住储户,别让他们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