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刚把雍亲王府长廊上的积雪晒化些,江兰就抱着一摞叠得整齐的衣物,站在杂役房门口听刘嬷嬷叮嘱。怀里的衣物是东院和北院主子换下的常服,刚洗晒干净,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每一件都按刘嬷嬷的要求叠成四方块,领口对齐,袖口往里折,连衣角的褶皱都捋得平整 —— 这是她前几日练礼仪时顺带养成的习惯,凡事求个周全,免得出错。
“东院的侧福晋爱干净,衣物送过去时要亲自交给她身边的张嬷嬷,别让小丫头转手;北院的太妃最近身子弱,衣物要轻拿轻放,别弄出声响。” 刘嬷嬷手里翻着送物清单,语气比往常温和些,“本来该让春桃去,可她今天帮着整理书房的典籍走不开,你识字,又懂规矩,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江兰连忙躬身应道:“回嬷嬷,奴才记下了,定不会误事。” 她心里清楚,刘嬷嬷肯把送主子衣物的差事交给她,不仅是因为春桃没空,更是因为她近期在书房的表现和礼仪上的进步 —— 送衣物虽不是什么核心差事,却能接触到各院的管事嬷嬷,是攒人脉的隐性机会。
抱着衣物往外走时,江兰特意放慢了脚步。怀里的衣物叠得高,挡住了部分视线,她便按照前几日练的 “走路无声” 技巧,脚尖先落地,足跟轻放,每走两步就用眼角余光扫一圈周围。廊下的积雪虽化了些,却在青石板上结了层薄冰,踩在上面发滑,她想起上一章练步态时 “走积雪路需重心放低” 的经验,悄悄把身体重心往下压了压,步子迈得更小更稳。
可走到连接东院与北院的 “穿堂长廊” 时,江兰还是分了神 —— 长廊两侧挂着新换的宫灯,灯面上绣着 “雍正元年” 的云纹,她想起昨日在书房登记的书信里,东院侧福晋提到 “宫灯需每月更换”,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灯架的固定情况。就是这一秒的分心,她没注意到长廊拐角处正快步走来一个人。
“砰 ——!”
一声闷响,江兰怀里的衣物掉了两件在地上,更要命的是,对面那人手里端着的黑漆托盘 “哗啦” 一声倾斜,托盘上的白瓷药碗晃了晃,半碗深褐色的汤药直接泼洒出来,大半溅在江兰的布衫上,剩下的顺着托盘流到青石板上,很快在冰面上凝成了深色的痕迹。
“你瞎了眼吗?!” 尖锐的呵斥声瞬间响起。江兰连忙低头,只见一个穿着灰布太监服的小太监正急得跳脚,双手死死护着剩下的半碗汤药,脸色惨白如纸,“这是给北院太妃的安神汤药!太医院刚熬好的,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进献!你赔得起吗?!”
江兰的心脏猛地一沉。她认得这小太监,是太医院专门负责给各院送药的小李子,前几日在书房外见过一次。太妃的汤药何其重要,耽误了进献时辰,或是汤药出了差错,别说她一个杂役宫女,就是小李子和太医院的药师,都要担责。
周围很快围过来几个路过的宫女和太监,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的还小声议论:“这不是书房那个识字的宫女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妃的药都敢洒,怕是要被发卖了吧?”
江兰没有像其他宫女那样慌得哭出来,也没有辩解 “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此刻辩解毫无意义,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她迅速按照前几日练得炉火纯青的 “全礼” 跪下身,双膝并拢,臀部留三分空隙,双手贴紧裤缝,头埋得极低,目光落在身前的汤药渍上,声音平稳却带着十足的诚恳:“奴才江兰,冲撞公公,洒了太妃的汤药,是奴才的错,奴才甘愿承担所有责任。”
小李子本想继续呵斥,见她跪得标准,语气又没有半分推诿,反倒愣了一下,怒气稍缓却依旧紧绷:“承担责任?你怎么承担?这药是太医院按时辰熬的,再熬一碗要半个时辰,耽误了太妃服药,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江兰抬起头,目光落在小李子手里的托盘上 —— 剩下的半碗汤药还在,药碗没碎,这是万幸。她快速在心里盘算:太医院离穿堂长廊不远,快步过去重配,加上熬药的时间,半个时辰勉强能赶上;自己的月钱虽少,但重配药材的费用应该够,实在不够还能跟小翠借些。
“公公息怒。” 江兰的声音依旧平稳,条理清晰地说出解决方案,“奴才愿立刻随您去太医院,跟药师说明情况,亲自盯着重配汤药,确保半个时辰内送回北院,绝误不了太妃服药;重配药材的费用,还有您这被洒湿的衣袍,奴才都用月钱赔偿,分文不少。”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小李子惊讶地看着江兰 —— 他本以为这宫女会哭哭啼啼求原谅,或是找借口推卸责任,没想到她不仅不慌,还直接给出了能解决问题的法子。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若是江兰跟着去太医院,能证明是意外,药师也不会过分追究;重配能解决汤药问题,赔偿衣袍也有了交代,自己不用担 “失职” 的责任,这比单纯骂她一顿有用多了。
“你……” 小李子的语气软了下来,却还是端着架子,“你可知太医院的规矩?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奴才知晓。” 江兰连忙补充,“奴才只在太医院外候着,帮您递药材、看时辰,绝不乱闯,等汤药熬好,立刻随您送回北院。” 她想起护理课上学的 “沟通技巧”—— 提出解决方案时要考虑对方的顾虑,小李子怕她乱闯太医院,她就主动承诺 “只在外候着”,打消对方的担忧。
小李子盯着江兰看了片刻,见她眼神坚定,没有半分慌乱,终于松了口:“罢了,看你态度还算端正。重配汤药的事我去办,你…… 你就在这长廊下罚跪半个时辰,好好反省!要是以后再这么毛手毛脚,可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谢公公宽宏大量!奴才遵命!” 江兰连忙磕头谢恩,动作标准利落 —— 这一跪,膝盖刚碰到冰冷的青石板,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是前几日练礼仪跪青的地方还没好透,此刻再受寒气侵袭,疼得她指尖发麻。可她没皱一下眉,依旧保持着 “全礼” 的姿势,头埋得极低。
小李子没再停留,端着剩下的汤药快步往太医院方向走,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 —— 江兰跪在雪后的青石板上,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瑟缩,连布衫上的汤药渍都没伸手去擦,这模样,倒不像个普通的杂役宫女。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有两个负责打扫长廊的小丫头,远远地看着江兰,小声议论:“这宫女真勇敢,换了我早就吓哭了。”“听说她在书房当差,还懂治伤,难怪这么镇定。”
江兰没理会这些议论,注意力都在 “复盘错误” 上。她想起刚才分心看宫灯的瞬间,心里暗自懊恼:前几日刚练完 “走路需专注”,怎么就忘了?穿堂长廊是拐角,本就该放慢脚步、提前观察,自己却因为看宫灯分了神,这是典型的 “细节疏忽”。她又想起护理课上老师说的 “应急处理三原则”:先认错,再解决,后反思,刚才的应对刚好符合,这才没让危机扩大。
寒风卷着残雪吹在身上,布衫上的汤药渍已经冰凉,贴在皮肤上格外冷。江兰的膝盖越来越疼,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扎,可她没动 —— 她知道,这半个时辰的罚跪,不仅是给小李子一个交代,更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她试着用前几日练礼仪时的 “核心控制法” 稳住腰背,减少膝盖的压力,同时在心里默念:以后走任何拐角都要放慢脚步,先探头观察再走;手里抱东西时,要确保视线不被遮挡,实在挡了视线就请人帮忙;遇到突发情况,先冷静想解决方案,再谈责任。
约莫过了三刻钟,远处传来小李子的脚步声,他身后跟着一个太医院的小药童,手里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小李子走到江兰面前,见她依旧保持着跪姿,膝盖下的青石板都被体温焐得微微发暖,心里竟有了几分佩服:“起来吧,汤药已经送回北院了,太妃没追问,算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