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练功服,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细框眼镜,但整个人的气质却与昨晚那个斯文的学生有了微妙的不同——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沉静,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立军师兄?”莫小雨惊讶地叫道,她记得师兄不是说今天一早就回鹭城吗?
莫天明看着陈立军,心中了然,并没有太多意外。
他平静地开口:“立军师弟。”
陈立军对莫小雨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莫天明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师兄,”他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我改主意了。鹭城那边我已经请好了假,暂时不回去了。”
莫天明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他能感受到陈立军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情绪。
“师娘知道吗?”
“我跟妈说了,”陈立军深吸一口气,“我说学校没什么要紧事,想在家多陪她几天。爸他……他走得这么突然,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很不好受。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转向莫天明,语气带着恳切:“师兄,如果武馆有什么事需要搭把手,你随时叫我。”
莫天明看着师弟眼中那份深切的忧虑,点了点头,语气沉稳:“我明白。师娘那里,有你陪着也好。”
他理解陈立军的选择。
在巨大的不确定面前,守护好眼前能守护的人,是另一种形式的坚持。
陈立军看着莫天明沉稳的目光,心中稍安,点了点头。
不再多言,默默走到院落另一侧,摆开八极拳的两仪桩。
他的身形不如莫天明那般魁梧精悍,却匀称挺拔,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儒雅气质混杂着练武之人的底子。
莫天明看了师弟一眼,没有打扰,继续自己的横练功课,但分出了一丝心神留意着陈立军的状态。
起初,陈立军的桩功显得有些浮躁,气息微乱,脚下的根也不够扎实,显然心未静。
几次深呼吸后,他的身形渐渐稳定下来,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架势逐渐有了几分味道,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显示他内心的波澜并未完全平息。
莫天明一套横练打完,浑身热气蒸腾,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滑落。
他走到兵器架旁,再次抽出那杆白蜡木大枪。
他没有立刻演练,而是持枪而立,目光扫向刚刚收势的陈立军。
“师弟。”莫天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
陈立军闻声转头,看向他。
“师父曾说,八极拳的劲,要‘沉坠狠,十字猛,崩撼突,吞吐疾’。”莫天明单手持枪尾,枪尖斜指地面,“你架子标准,但劲力未透。来看我这一式‘扎枪’。”
话音未落,莫天明腰胯猛然下沉,双脚仿佛扎根大地,旋即拧腰转胯,力从地起,循着脊柱节节贯通,最终凝聚于双臂,通过枪杆悍然爆发!
“嗡——嗤!”
大枪如蛟龙出洞,带着一股短促尖锐的破空声,枪尖刺破空气,凝练的劲力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洞穿!
枪身震颤不止,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一枪,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最爆烈的穿透力!
陈立军瞳孔微缩,镜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依旧在微微颤动的枪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凝聚不散的劲力。
他自幼习武,自然看得出这一枪与父亲演练时的神韵已有几分相似,更带着莫天明独有的狠戾与霸道。
“力要透,意要先。”莫天明收枪,语气平稳,“你的劲,还停在肩上,未送到指梢,更未透出体外。再来一遍八极架,别想动作,只感受腰胯的转动,感受力量如何从脚底升起,如何通过脊背送到拳锋。”
陈立军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摆开架子,这一次,将全部心神沉入对身体内部劲力流转的感知中。
莫天明看着陈立军拳风渐入状态,便不再多言。
三人各占一方,汗水在晨光下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
日头渐高,武馆内的温度升了起来。
就在这时,武馆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