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棉絮沉雪,肺腑成殇(1 / 2)

这种闷痛是最近这两天冒出来的,她只当是受伤的并发症,没有放在心上。

织布机的“咔嗒”声里,林淑娟忽然觉得有点喘。

往常她能连站四个小时不挪窝,今天才过半,腿就软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扶着机器喘口气。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暗骂自己没用。

“喝口水不?”张素兰递过来一个搪瓷缸。

林淑娟接过来,刚抿了一口,喉咙里猛地一腥,她赶紧转过身,对着墙角剧烈地咳起来。

这次咳得停不下来,眼泪都呛出来了,她死死攥着缸子,指节泛白。

等那阵劲过去了,林淑娟低头看了眼缸底,水面上漂着一丝极淡的红,像是被水晕开的胭脂。

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把那口带红的水悄悄泼在墙角的地漏里,又舀了点新水涮了涮缸子。

“你看我,”她对着张素兰笑了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真是老了,喝点水都能呛着。”

张素兰没多想,转身回了自己的机器旁。

林淑娟重新握住打纬杆,手心却有点发凉。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心中那点慌压下去,可肺里像有个破洞,刚吸进来的气一半都漏了出去,只剩下空落落的疼。

车间的钟敲了两下,还有两个小时下班。

林淑娟望着眼前飞转的纱锭,棉絮还在不停飘落,粘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她得撑到中午,得把今天的活儿干完。

咬了咬牙,挺直腰,又一次将打纬杆推了出去,织布机的轰鸣淹没了她细微的喘息。

随着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林淑娟却感觉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撑不到中午了。

“素兰,”她声音虚弱地招呼旁边的好友,“我…我有点顶不住了,得去跟组长说一声,先回去歇歇。”

张素兰看她脸色煞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哎呀,你这脸色太难看了!快去吧,赶紧去看看医生,别硬扛着!你这组机子我帮你盯着点!”

林淑娟感激地点点头,扶着冰冷的机器,一步步挪向组长的办公室。

每走一步,都带起一阵抑制不住的咳意,她死死咬着牙忍住。

请假的过程很顺利,组长看她模样确实吓人,也没多问,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走出车间大门,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淑娟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打了个寒颤。

回家的路并不远,但她走得异常艰难,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那股腥气时不时涌上喉咙,又被她艰难地咽回去。

不行,不能这样回家。

天明和小雨晚上放学回家会吓坏的。

尤其是天明,那孩子心思重,最近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眼神里总藏着事,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林淑娟几乎是凭着本能,踏上了开往市二医院的公交车。

挂号,排队。

候诊区的长椅上坐满了人,她缩在一个角落,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嘈杂的人声中异常清晰。

咚!咚!咚!

每一下都砸在钝痛上。

“林淑娟。”护士叫到她的名字。

她猛地一惊,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踉跄着走进诊室。

戴着眼镜的老医生询问病情,听诊器贴上她的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又是一阵轻颤。

“咳嗽多久了?痰里带血呢?”医生的问题平静而直接。

林淑娟低声回答着,每说一句,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先去拍个胸片看看。”

医生低头开着检查单,语气没有太多波澜,却让林淑娟的心直直往下坠。

缴费,拍片。

躺在冰冷的x光机上,按照指示吸气、憋气。

每一次深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痛楚。

那巨大的机器像一只冷漠的眼睛,窥视着她身体内部隐藏的真相。

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墙上的电子时钟猩红的显示着:

2005年5月11号星期三。

林淑娟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捏得发白。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想着天明和小雨的脸,一会儿是纺织厂里永远落不完的“棉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