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隋唐风云之陈硕真(1 / 2)

唐永徽四年的春天,睦州清溪的雨总像泡透了霉斑的棉絮,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陈硕真跪在丈夫周阿福的坟前,指尖把那半块发霉的粟饼攥得变了形 —— 饼渣嵌进指甲缝里,混着坟头湿土的腥气,成了她此刻能抓住的唯一 “实在”。坟茔是去年秋天匆匆垒的,连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只插着根削尖的杉木,上面用炭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 “周” 字。

她想起阿福死的那天,也是这样阴沉沉的天。当时清溪令带着衙役来征 “生辰捐”,说刺史李崇义要过五十寿辰,每户得交三斗粟、半匹布,交不出的就拿家当抵。阿福是个老实的樵夫,那天刚从昱岭山背回一捆柴,见衙役要搬家里仅存的粮缸,急得红了眼,扑上去阻拦。领头的衙役手起棍落,木棍子带着铁钉,正打在阿福后脑勺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棵被砍倒的松树,重重砸在地上,血顺着砖缝渗进土里,转眼就被雨水冲成了淡红色的溪流。

“阿福,他们又来抢了。” 陈硕真对着坟头轻声说,声音被雨声压得发颤,“上次藏的粮种,全被他们搜走了。张阿婆为了护着她孙儿的口粮,被推得撞在门槛上,吐了血,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呢。”

她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妹夫章叔胤提着柄柴刀站在那里,裤脚沾满了泥,脸上带着惯有的沉郁。章叔胤是个猎户,常年在昱岭关的山林里跑,胳膊上能跑马,手里的柴刀砍过熊瞎子,也劈过欺压山民的恶吏。他比陈硕真小两岁,自小就跟在阿福身后,把这对夫妻当成亲哥亲嫂。

“嫂,我都听说了。” 章叔胤的声音粗哑,“清溪令那狗东西,昨天还去了西边的李家村,把李老汉的耕牛都牵走了。”

陈硕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不如反了!”

这话她说得又轻又快,像一阵风掠过耳边。章叔胤却猛地攥紧了柴刀,刀柄上的木纹都被他捏得发白。他不是没想过 “反”,这些年官府的苛捐杂税一层叠一层,山民们吃树皮、嚼草根是常事,去年冬天还有人家冻饿而死。可 “反” 字一出口,就是掉脑袋的罪,连带着家人都要被抄斩。

“嫂,你……” 章叔胤刚要说话,却见陈硕真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 那是块巴掌大的青白玉珏,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两个篆字 “文佳”,在灰蒙蒙的天光下,竟泛着淡淡的青光。

“你还记得三个月前,我躲衙役逃进昱岭山的事吗?” 陈硕真的眼神飘向远处的山峦,像是沉进了回忆里。

那是去年腊月,清溪令因为没从陈硕真家搜到粮,就说她 “抗捐不缴”,派了五个衙役追捕。她慌不择路,逃进了昱岭山深处。那片山连老猎户都很少去,林子里的树长得比人还高,落叶铺了一尺厚,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她跑了整整一天,又饿又冷,眼前开始发黑,最后一头栽倒在一棵老松树下。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洞壁上挂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山洞中央坐着个穿素色道袍的老妪,头发用根木簪挽着,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平和。老妪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卷泛黄的书册和这块青白玉珏。

“孩子,你受苦了。” 老妪的声音很轻,却像泉水一样流进心里,“这世道,百姓活得太难了。”

陈硕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老妪按住了肩膀。“我知道你心里的恨,也知道你想为百姓做点事。” 老妪拿起书册,递给她,“这是《遁甲符经》,里面有行军布阵、呼风唤雨的法子,能召山神、聚民心。这块玉珏,刻着‘文佳’二字,是你日后号令天下的凭证。”

陈硕真接过书册,只觉得书页又薄又脆,上面的字是用朱砂写的,笔画弯弯曲曲,像一条条小蛇。她刚想问老妪是谁,老妪却忽然化作一缕青烟,飘出了山洞。她以为是饿晕了产生的幻觉,可等她挣扎着走出山洞,摸了摸怀里,书册和玉珏竟都在 —— 玉珏触手生温,“文佳” 二字的青光,在雪地里看得格外清楚。

“我原本以为是梦,可这书和玉珏都是真的。” 陈硕真把玉珏举到章叔胤面前,青光映在两人脸上,“叔胤,不是我要反,是这天杀的官府,逼得咱们活不下去了!”

章叔胤盯着玉珏看了半晌,忽然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嫂,我章叔胤这条命,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陈硕真连忙扶起他,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跪在丈夫坟前哭泣的寡妇,而是要扛起千百万山民希望的 “文佳圣女”。

接下来的半个月,清溪的山民们都在传一件奇事:昱岭山的仙人显灵了,选中了陈硕真当 “圣女”,要替天行道,救百姓于水火。

最先传起来的,是 “祷雨” 的事。去年冬天清溪就没下过几场雪,开春后更是滴雨未下,河床干得裂成了蜘蛛网,地里的麦子全枯死了,连山里的泉水都断了流。百姓们背着水桶,翻山越岭去找水,不少老人和孩子因为缺水晕了过去。

陈硕真知道后,带着章叔胤和几个相熟的山民,在清溪河边设了个祭坛。祭坛是用石头垒的,上面摆着水果、粟饼,还有那块 “文佳” 玉珏。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手里拿着《遁甲符经》,闭着眼睛,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祷词。

围观的百姓有几百人,一开始都半信半疑。有人说:“陈寡妇要是真能求来雨,我就把家里的鸡杀了给她上供。” 也有人叹着气:“唉,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这老天要是能听人的,早就下雨了。”

章叔胤站在祭坛旁边,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场 “祷雨” 其实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 前几天,他和几个猎户在昱岭山的深处,找到了一处隐藏的山泉,又连夜挖了条暗道,把山泉的水引到了清溪河的河床下。只要陈硕真念完祷词,他们就把暗道的闸门打开,水就会顺着河床冒出来。

可就在陈硕真念完最后一句祷词,刚要示意章叔胤动手时,天上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原本灰蒙蒙的天,竟开始飘起了小雨点。一开始是零星的几滴,后来越下越大,没过多久,就成了瓢泼大雨。河床下的暗道还没打开,干涸的河床就被雨水浇透,裂开的缝隙里,竟真的冒出了泉水!

围观的百姓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圣女显灵了!”,紧接着,所有人都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陈硕真磕头:“圣女保佑!圣女保佑!”

陈硕真也愣了 —— 她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她举起玉珏,对着百姓们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上天可怜百姓,才降下甘霖。只要咱们心齐,就没有熬不过去的难关!”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睦州的各个村落。没过几天,又有人说,在山神庙里看到了奇景:陈硕真拿着玉珏在神像前祷告时,庙门突然自己敞开了,供桌上的香炉竟然飘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这事其实也是章叔胤和几个猎户安排的。山神庙的庙门是用木头做的,年久失修,他们提前在门轴上涂了油,又在庙后拉了根细线,只要一拉细线,门就会 “自动” 打开。香炉是用轻质的木头做的,外面涂了层铜粉,看起来像真的铜香炉,他们在庙梁上系了根细麻绳,趁着百姓不注意,拉动麻绳,香炉就 “飘” 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当香炉落在陈硕真面前时,那块 “文佳” 玉珏突然发出了耀眼的青光,把整个庙都照亮了。百姓们看得清清楚楚,纷纷磕头跪拜,连章叔胤都觉得,这可能真的是仙人在护佑。

随着奇事一件接一件地传扬,来投奔陈硕真的人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月,她身边就聚了上千人。这些人里,有猎户、樵夫、农民,还有不少是从官府逃出来的士兵 —— 他们受不了军队里的欺压,听说有 “圣女” 替天行道,就偷偷跑了过来。

陈硕真依照《遁甲符经》里的记载,给这支队伍起了个名字叫 “文佳军”,她自称 “文佳皇帝”,封章叔胤为仆射,负责统领军队;又封了两个得力的手下:一个是懂草药的王阿婆,负责军队的后勤和医疗;另一个是以前当过唐军士兵的赵二郎,负责训练士兵。

王阿婆今年五十六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她的儿子原本也是个士兵,去年在攻打高丽的战场上战死了,官府不仅没给抚恤金,还来家里征 “兵税”,说她儿子 “为国捐躯,家里该多交税”。王阿婆气不过,跟衙役吵了起来,被打得半死。陈硕真救了她,她就一心跟着陈硕真,说要 “为儿子报仇,也为天下的苦百姓出口气”。

赵二郎以前是唐军的一个小校尉,因为不愿意搜刮百姓的钱财孝敬上司,被上司诬陷 “通敌”,差点被砍头。他逃出来后,躲在昱岭山的林子里,靠打猎为生。听说陈硕真起义后,他主动来找她,说:“圣女,我懂行军打仗,我愿意帮你训练士兵,咱们一起打贪官、救百姓!”

陈硕真对这支队伍管得很严。她定下了三条规矩:第一,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谁要是敢抢百姓的东西,立斩不饶;第二,不骚扰妇女儿童,违反者严惩;第三,打仗时要奋勇争先,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赵二郎就带着士兵们训练。他们在山地上跑圈,练习刀法、箭法,还有《遁甲符经》里记载的山地作战技巧。陈硕真则会拿着玉珏,给士兵们讲 “替天行道” 的道理。她说:“咱们不是乱民,咱们是为了让百姓能吃上饭、穿上衣,能安稳地过日子。只要咱们心齐,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士兵们都很信服她。他们见过玉珏发光,见过她祷雨成功,更见过她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受伤的士兵,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冻得发抖的小兵。有一次,一个士兵因为想家,偷偷哭了起来。陈硕真知道后,没有骂他,而是坐在他身边,跟他讲自己丈夫的事。她说:“我也想家,想阿福。可咱们现在打仗,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和家人团聚。等咱们打赢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苛捐杂税家破人亡了。”

那个士兵听了,抹掉眼泪,站起来说:“圣女,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打仗,为百姓也为我家人,拼出一条活路!”

唐永徽四年五月,陈硕真觉得时机成熟了,决定攻打睦州城。

睦州是睦州刺史李崇义的驻地,城防坚固,有三千守军。李崇义是个出了名的贪官,平时欺压百姓,搜刮了不少钱财。听说陈硕真要攻打睦州,他一开始根本没当回事,笑着对手下说:“不过是些乱民,成不了气候。等他们来了,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他没想到,陈硕真的 “文佳军” 虽然都是农民和猎户,却比正规军还能打。

攻城那天,天刚蒙蒙亮,陈硕真就带着五千 “文佳军” 来到了睦州城下。她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拿着 “文佳” 玉珏,站在队伍最前面。玉珏在晨光下泛着青光,士兵们看到后,士气大振,齐声喊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李崇义站在城楼上,看到 “文佳军” 的声势,心里也有些发慌。他连忙下令:“放箭!快放箭!”

城楼上的守军纷纷射箭,箭雨像蝗虫一样飞向 “文佳军”。陈硕真不慌不忙,打开《遁甲符经》,翻到其中一页,嘴里念着祷词。奇怪的是,当箭快要射到她面前时,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纷纷落在地上。

城楼上的守军都看呆了,李崇义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仔细一看,那些箭确实落在了陈硕真面前的地上,没有一支伤到她。

“邪祟!这是邪祟!” 李崇义大喊着,声音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章叔胤带领着一千 “神策军”(文佳军里的精锐部队),从睦州城的北门绕了过去。北门的守军因为注意力都在南门的陈硕真身上,防备松懈,很快就被章叔胤的人攻破了城门。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文佳军” 的士兵们欢呼起来,纷纷冲进城里。

李崇义见北门被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几个亲兵从西门逃跑。可他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赵二郎带领的 “天雷营”(文佳军里的侦查部队)拦住了。

“李崇义,哪里跑!” 赵二郎大喝一声,挥刀向李崇义砍去。

李崇义的亲兵们虽然也会点武功,可哪里是赵二郎的对手。没一会儿,亲兵们就被砍倒在地。李崇义吓得腿都软了,“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赵二郎冷笑一声:“你搜刮百姓的钱财,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想求饶?晚了!” 说完,一刀下去,李崇义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

睦州城破后,陈硕真带着 “文佳军” 开进了城里。她没有让士兵们抢掠,而是贴出告示,告诉百姓们:“文佳军是替天行道的队伍,不会伤害百姓。以前被官府抢走的钱财、粮食,我们都会还给大家。”

百姓们听了,都欢呼雀跃。不少百姓还主动给 “文佳军” 送粮食、送草药。有个老汉,抱着一坛自己酿的米酒,非要送给陈硕真。他说:“圣女,以前官府把我家的粮都抢光了,我差点饿死。现在你们来了,我才有活路。这坛酒,您一定要喝!”

陈硕真接过酒坛,对老汉说:“谢谢老人家。这酒,我和士兵们一起喝,咱们一起庆祝睦州解放!”

在睦州城休整了十天后,陈硕真决定继续攻打婺州。婺州是浙西的重镇,只要拿下婺州,就能控制整个浙西,到时候,响应起义的人一定会更多。

可她没想到,婺州等待她的,是一个比李崇义更狠、更狡猾的对手 —— 扬州长史崔义玄。

崔义玄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早年跟着唐太宗打天下,立过不少战功。他听说陈硕真起义后,就主动向朝廷请命,带着三万唐军,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婺州。

崔义玄知道,陈硕真靠 “神异” 笼络人心,要是硬碰硬,唐军不一定能打赢。于是,他想出了一个阴招 —— 用黑狗血浸泡稻草人,来破陈硕真的 “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