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晕死在地,如同一滩烂泥,昌哥儿则被这接连的巨变吓得缩在角落,小脸煞白,连呜咽都不敢发出声响。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几位族老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清晰可闻。那被踹翻的小几和碎了一地的瓷片,昭示着方才风暴的猛烈。
顾廷烨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色未退,他死死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曼娘,那目光依旧像是要将她凌迟。然而,极致的愤怒过后,一种更深沉的、被愚弄多年的屈辱与冰寒席卷了他全身。他需要的是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局,而不是让这毒妇以晕厥逃避审判。
几位族老从最初的震怒中稍稍回过神,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除了愤怒,更多了几分后怕与凝重。若今日不是侯夫人明兰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戳穿了这惊天骗局,顾氏满门,岂不是要替他人养了野种,沦为天下笑柄?这已不仅仅是内宅阴私,而是关乎宗族血脉、门楣清誉的天大之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了厅堂中央那个依旧沉静的身影上——明兰。
她先是示意丫鬟将吓坏的昌哥儿暂时带下去安抚,又让人将晕倒的曼娘扶到一旁看管,以免其丑态碍眼。处理完这些,她才缓缓转向顾廷烨和各位族老,屈膝一礼,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侯爷,各位叔公,如今人证物证初步呈现,曼娘子行事之卑劣,已然显露无疑。然,事关重大,仅凭孙婆婆一面之词与一件旧物,或许仍有人心存疑虑。不若让儿媳将此事前后关窍,再梳理一遍,以求脉络清晰,真相彻底水落石出,也免得日后再生波澜。”
最年长的族老立刻颔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侯夫人思虑周全,正当如此!此事必须掰扯得明明白白,不容一丝含糊!你但说无妨!”
顾廷烨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沉凝地看向明兰。
明兰得到首肯,便立于厅中,目光清亮,开始条分缕析,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逻辑严密,如同抽丝剥茧,将曼娘精心编织了多年的谎言一层层揭开:
“首先,便是时间线。”明兰开口道,“此前,为谨慎起见,儿媳曾私下遣人,循着曼娘子早年居住过的线索,多方打听过左邻右舍。据当年附近的老人依稀回忆,曼娘子所谓‘临盆’之时,其居住的院落内外,并无寻常产妇生产的任何迹象——无频繁请医问药之记录,无稳婆频繁出入之踪影,甚至在其宣称‘生产’前后那段时间,还有人见过她独自外出,身形举止,并无孕妇之态,更无产后虚弱之状。”
她微微停顿,让众人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此为其一,与常理严重不符。若真为侯爷骨血,何以如此鬼祟,连最基本的生产痕迹都刻意抹去?”
族老们纷纷皱眉点头,确实,高门大户妾室生产,即便不张扬,也断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其二,便是孙婆婆的证词。”明兰看向跪在地上依旧发抖的孙婆婆,“孙婆婆指证,当年所见,并非曼娘子临盆,而是她直接抱出一个已然出生的男婴,重金利诱,令其伪称接生。此证词,与邻舍所言‘无生产迹象’相互印证,严丝合缝。若曼娘子真是自行生产,何必多此一举,找一个稳婆来作假?除非,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她所生!”
逻辑链条开始收紧。四房五房的夫人听得屏息凝神,连小秦氏也悄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地看着明兰。
“其三,便是今日之事。”明兰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扫过那只被验出有问题的白瓷碗,“曼娘子口口声声昌哥儿是侯爷亲生,要求滴血认亲,看似光明正大,实则包藏祸心!她早已在水中做了手脚,掺入大量细盐,使得无论何人血液,皆可相融!她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