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承诺的前提,却是“夫妻离心”。它像是一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契约,提前为一段可能失败的婚姻,规划好了退路。它承认了这段婚姻的基础并非情爱,也预设了它可能面临的结局。
明兰彻底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在新婚之夜,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收到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惊愕、疑惑、权衡、还有一丝极其微妙的、被尊重了的触动——至少,他给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承诺,而非虚妄的甜言蜜语。
她看着桌上那对玲珑剔透的玉骰子,又抬眼看向顾廷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不容错辨地显示着他的认真。
这并非全然玩笑。玩笑不会用如此贵重的旧物,不会给出如此具体的条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红烛滴下一滴烛泪。
良久,明兰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凉,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对玉骰子。白玉触手生温,那镶嵌的金丝点数和边缘都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显是时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
她将玉骰子轻轻握在掌心,感受到那微凉而坚硬的质感,然后抬起头,目光清亮地迎上顾廷烨的视线。
“侯爷之言,妾身记住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与他类似的、冷静的郑重,“此约,妾身应下。但愿…”她略一停顿,斟酌着词句,“但愿此物永无用武之地,只作玩赏之用。”
她的回答,同样滴水不漏。接下了这份承诺,也表达了维持这段婚姻的意愿,但并未投入过多不切实际的情感。
顾廷烨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和那双过于清醒的眼睛,眼底深处那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波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或许还有一丝释然。
“好。”他只应了一个字。
明兰将玉骰子小心地收进自己的随身荷包里。荷包上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样,与那对贵重的玉骰似乎并不相称,却又奇异地和谐。
一场以玉骰为凭的三年之约,就在这新婚之夜,红烛之下,以一种近乎儿戏却又无比郑重的形式,立下了。
尴尬的气氛似乎因这个插曲而冲淡了些许,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依旧是那份清晰的、基于利益与合作的契约感。只是这份契约,因一方主动提出的、极其优厚的违约条款,而显得不那么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顾廷烨终于扬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红烛依旧高照,映着一对新人各异的心思。那对藏在荷包里的玉骰,如同一个无声的见证,预示着这段始于计算的婚姻,前路未知,却已然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