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离去后,产房内重又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卫恕意喝下几口参汤后,面色似乎好转了些许,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周嬷嬷稍稍松了口气,继续指导着她用力。
明兰却始终盯着那只汤碗,心中疑虑丛生。她记得去年林小娘染了风寒,父亲特意命人取来上好的高丽参,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那汤色浓褐,与眼前这碗清汤截然不同。
“娘亲,您感觉好些了吗?”明兰轻声问道,小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指。
卫恕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喝了参汤,似乎有些力气了...”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依然虚弱不堪,额上的冷汗也没有止住的迹象。明兰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忽然,她想起祖母曾经说过的话——真金不怕火炼,好药不怕银试。祖母曾告诉她,银器能试出许多毒物,虽不十分准确,却也是个法子。
明兰悄悄摸向自己的发髻,取下一根小小的银簪。这是去年生辰时母亲送给她的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她最珍爱的首饰之一。
趁周嬷嬷和桃枝不注意,明兰假装凑近床边看望母亲,迅速将银簪探入碗中剩余的参汤里。她的心怦怦直跳,既期待银簪变色,又害怕它真的变色。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明兰紧紧盯着银簪,眼睛一眨不眨。然而,银簪在汤中浸泡良久,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光泽,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明兰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更加担忧。银簪没有变色,说明汤中应该没有常见的毒物,可那清浅的汤色和淡淡的气味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产房外忽然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明兰警觉地抬起头,示意桃枝去看看。桃枝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是雪娘和另一个丫鬟...”桃枝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还没走远,在院门口说话。”
明兰心中一动,悄声走到门边,将房门推开一条细缝。寒风立刻钻了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比寒风更冷的,是飘入耳中的那些话语。
“...人参须子熬的,吊着口气就行。”这是雪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林小娘吩咐了,不必用整参,横竖...”
另一个丫鬟的声音接着响起,明兰认出那是林栖阁的另一个大丫鬟:“小娘真是高明。这般既全了面子,又不让她真有力气生产。若是难产而亡,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雪娘轻笑一声:“嘘,小声些。这事儿办得漂亮,小娘自有赏赐。记住,咱们只是送来参汤好心帮忙,其他的与咱们无关。”
“那是自然。不过这大冷天的,真能冻死人。咱们快些回去复命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明兰僵立在门后,小脸血色尽失。
不必用整参...吊着口气就行...难产而亡...
这些字眼如同冰锥,狠狠刺进明兰的心口。她终于明白那参汤为何如此清淡——那根本就不是用整根人参熬制的,恐怕只是几根参须敷衍了事!
六岁的明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深宅大院中的恶意。林小娘送来参汤并非出于好心,而是要做出关怀的姿态,实际上却巴不得母亲无力生产而死!
产房内,卫恕意的呻吟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周嬷嬷焦急地喊道:“小娘,再使把劲!就快看到孩子的头了!”
明兰猛地回过神,冲回床边。母亲的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而不规律,显然已经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