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围捕与逃亡,他们都需要时间平复心绪。
骡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偶尔掠过的月光透过青布车帘的缝隙,短暂地照亮狭小的空间。
沈沅卿身上那套沾染了潲水污秽的粗布衣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极其不适。
她得换掉这身衣服,否则别说隐匿行踪,恐怕连自己都无法忍受。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昭,他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一切浑然不觉,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放松。
“谢,谢昭,”她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我需要换身衣服。”
谢昭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沾满污渍的衣襟和袖口,顿了顿,随即了然。
他并未多言,只沉默地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外袍。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指灵活地解开盘扣,褪下外袍,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更衬得他肩线平直,身形清瘦。
他将还带着体温的外袍递了过来,声音低沉:“先穿我的。虽不合身,但总好过你身上那件。”
沈沅卿看着那件递到眼前的男子外袍,微微一怔。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让她耳根莫名有些发热。
他自觉转过身,面朝车壁,将自己完全置于背对她的状态,甚至抬手用斗篷的兜帽稍稍遮住了侧脸,给予她最大程度的隐私和尊重。
车厢内一时间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车厢内光线晦暗,气氛却因这无声的交换而变得微妙起来。
沈沅卿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她迅速脱掉自己那身肮脏不堪的粗布外衣,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只着中衣的身体,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她不敢耽搁,连忙将谢昭那件宽大的外袍裹在身上。
男子的衣袍对她而言显然过于宽敞,袖子长出一大截,衣摆也几乎曳地,将他清瘦修长的身形完全掩盖,只露出一张虽然抹脏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袍子上那股独属于他的、混合着墨香与一丝药草的气息,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驱散了之前的污秽与寒冷,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她将过长的袖子挽起,系好衣带,低声道:“好了。”
谢昭这才缓缓转过身。
月光恰好从车帘缝隙漏入,照在她身上,宽大的男子衣袍将她衬得愈发娇小玲珑,那张沾着灰尘的脸在月华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美丽。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过长的衣摆,眼神躲闪,耳垂却透出淡淡的粉色。
谢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漾开,快得抓不住。
他什么也没说,只微微颔首,便重新闭上了眼,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视从未发生。
然而,车厢内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随着骡车的颠簸,轻轻摇曳。
沈沅卿拢了拢衣襟,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换衣时那片刻的慌乱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偷偷抬眼看向谢昭,他侧脸的轮廓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俊朗。
谢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只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骡车继续在夜色中前行,载着各怀心事的两人,驶向未知而危险的螭龙潭。
而这狭窄车厢内短暂升腾又迅速被压抑下去的暧昧气息,就如同在夜雾中悄然绽放又旋即凋零的花,顷刻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