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是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
亲眼看着仇敌在泥潭里挣扎哀嚎,那滋味,比想象中更灼喉,却也更空虚。
网收了,鱼在舱底扑腾,然后呢?
卫七沉默地驾着车,他的存在像一道冰冷的影,时刻提醒沈沅卿,这暂时的安稳建立在何等脆弱的交易之上。
高顺的恩情已两清,甚至可能倒欠。
赵莽的人情,用一次薄一分。
胡蝎子那边,是更危险的债务。
她不能永远指望这些,她还是需要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
马车并未驶回小院,而是在沈沅卿的示意下,兜兜转转,停在了南城胭脂巷附近一条相对干净的街口。
“听我消息。”她吩咐卫七,下了车,她需要亲眼看看这片被黑虎赌坊的覆灭搅动后的泥潭。
钱老板倒台,赵莽吃下了最肥的肉,但剩下的汤汤水水,那些见不得光的边缘营生、人手、渠道,此刻正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正是插手的好时机。
沈沅卿在巷口一个卖豆花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咸豆花,慢慢吃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周围。
胭脂巷白日里安静些,但依旧有些眼神闪烁的男女出入,几家半开着门的水粉铺子,门口站着懒洋洋的伙计。
正观察着,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声。
“妈的!给脸不要脸!钱老板没了,真当自己还是摇钱树呢?”一个粗嘎的嗓音骂道。
“刘爷,刘爷求求您,再宽限两日,我一定凑够银子赎身。”女子哀哀的哭泣,听着年纪不大。
“赎身?呸!你那死鬼老爹欠的是印子钱!利滚利,卖了你都还不清!现在乖乖跟老子去伺候赵爷手下的弟兄们,还能少受点皮肉苦!”
拉扯声,哭喊声更大。
周围几家铺面迅速关上了门,行人低头加快脚步,无人敢管闲事。
沈沅卿放下勺子。
印子钱,逼良为娼,黑虎赌坊虽倒,这些吸血的勾当却不会停止,只是换了个名头,换了个主子。
那女子的哭求声绝望。
沈沅卿有些躁动,她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敲了敲。
“卫七。”她声音不高。
影子般跟在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
“去,让他们清静点。”
卫七点头,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巷子深处。
哭喊咒骂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片刻死寂后,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又过了一会儿,卫七回来了,只是靛蓝衣袍上沾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暗色。
“解决了。”他语气毫无波澜,“那女子父亲原在赌坊帮闲,欠债被打断腿,将她抵了债。放债的是赌坊旧部,现投了赵莽一个对头手下。”
沈沅卿“嗯”了一声,没问那放债人的下场,卫七的“解决”,从来干净利落。
“能找到那女子的债契吗?”
“在这。”卫七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她接过,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卫七:“烧了吧。”
卫七指尖一搓,一缕青烟升起,那纸便化为灰烬,散入风中。
“带她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