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过后不久,京城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闻。
永昌侯夫人林氏的一位远房表亲,据说在城南经营着一家颇成规模的绸缎庄,不知怎的惹上了官司,铺面家当全被抄没,人也被流放千里。
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商户倾轧,可现在想来,那家绸缎庄的位置似乎离宝昌号并不远,而且,那表亲出事前,似乎也曾频繁出入侯府。
是巧合吗?
沈沅卿走到院中那口老井边,打上来半桶沁凉的井水,将脸埋进去,冰冷的刺激让她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晰。
不,不是巧合。
林氏不是在典当,她是在腾挪。
利用那表亲的绸缎庄做幌子,暗中处理侯府见不得光的产业或赃物,换取现银,那表亲后来被弃卒保帅,成了替罪羊。
宝昌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恐怕不只是银楼那么简单,它很可能是一条洗钱、销赃的暗道。
沈沅卿的心跳陡然加速。
若真如此,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她直起身,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滚落,冷意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热切。
高顺要等价的消息,这就是一个,但不能直接给他。
锦衣卫是猛虎,喂得太饱,反而会被吞掉,得吊着,一点点喂,让他觉得沈沅卿一直有货,却又摸不清她的底牌和消息来源。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借此,撬动属于自己的第一块砖。
钱。
她需要启动的资本。
三日后,高顺再来时,沈沅卿并未提及宝昌号,只将永昌侯府后院的惨状细细问了一遍,特别是关于沈明珠的。
她问得极其详尽,甚至包括沈明珠每日吃什么,穿什么,何时被刁难,又如何反应。
高顺耐着性子答了,眼神里的探究越来越浓,他显然不信沈沅卿费劲把他叫来,只是为了听这些后宅妇人的鸡零狗碎。
“就这些?”他最后问道,语气已带上一丝不耐。
沈沅卿这才仿佛刚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对了,前日偶然听人提起,说永昌侯夫人那位经营绸缎庄的表亲,周老板,似乎近日遇到了大麻烦?”
高顺目光骤然一凝,像鹰隼锁定了猎物:“周秉良?你从何处听来?”
“只是零星碎语,做不得准。”沈沅卿垂下眼,轻声道,“似乎是牵扯进了什么私运案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高顺不再说话,只盯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
空气凝滞。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消息确实。周秉良的绸缎庄,三日前已被查封。人,已经下了北镇抚司狱。”
沈沅卿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竟是真的?那,侯府那边……”
“林氏昨日去了宝昌号。”高顺接道,眼神依旧锁着她,“典当了一支赤金簪子。”
他这是在试探,看她知不知道宝昌号的底细。
沈沅卿心头雪亮,面上却只作懵懂:“哦,想来侯府近来开销甚大。”
高顺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讥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没再追问,站起身。
“你倒是,耳聪目明。”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走了。
饵已经撒下。
高顺会去查宝昌号,查周秉良和侯府的勾连,而这过程中,他自然会需要沈沅卿的“耳聪目明”。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