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请安时,刘氏没再赏沈沅卿那些破烂,而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在她身上刮过。
“你也快十六了。”刘氏忽然开口,声音干巴巴的,“你姐姐如今……是指望不上了。咱们沈家的门庭,总不能一直这么冷落着。”
沈沅卿垂着眼:“女儿愚钝,但凭母亲吩咐。”
“你父亲有个上官,”刘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吏部的李侍郎。年前丧了妻,正欲续弦。虽说是填房,但也是正经的三品诰命。你父亲已打点过了,李侍郎那边,也点了头。”
李侍郎?
沈沅卿脑子里飞快一转,前世似乎有点印象,是个年近五十、肥头大耳的老鳏夫,据说酷爱饮酒,酒后常有鞭挞下人的癖好,原配夫人死得不明不白。
刘氏这是,眼看沈明珠废了,就想赶紧把沈沅卿这个碍眼的庶女塞出去,换个新的助力,还能顺便讨好丈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沅卿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依旧温顺,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感激:“母亲为女儿思虑周详,女儿,女儿真是……”
“行了。”刘氏不耐烦地打断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回去准备准备吧。纳采问名就省了,直接过定。下个月就过门。”
刘氏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苍蝇。
沈沅卿低头,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恭顺地退了出来。
回到小院,关上门。
温顺惶恐的表情瞬间从她脸上剥离,只剩下冰冷的讥嘲。
填房?李侍郎?
刘氏还真是半点活路都不给她留。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自己劈一条路出来。
当晚,沈沅卿找出了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件值钱东西,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子,这是她仅有的念想,也是她最后的资本。
将簪子用软布包好,揣进怀里,然后,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只夜鸦再没来过。
但沈沅卿需要它,或者需要像它一样,能替她传递消息的东西。
她需要找到一个能帮她的人,一个能被收买,且有能力将消息递到特定的人手中的“王妈妈”。
这一次沈沅卿要卖的,是她自己。
以及,关于沈家,关于永昌侯府,关于那位李侍郎,一些他们绝对不想让人知道的,“小小”的秘密。
风起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沈沅卿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颗被冰裹了太久的心,终于重新跳动起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嗜血的兴奋。
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支白玉簪子在沈沅卿掌心沁着凉意,像生母临终前怎么也暖不过来的指尖。
值钱吗?未必。
刘氏眼皮子浅,只认得金光灿灿的东西,这支素簪入不了她的眼,才得以留在沈沅卿身边。
但它是沈沅卿全部的家当,是赌注,也是鱼饵。
她要找的,不是王妈妈那种两头讨巧的油滑货色。
那种人,用得好是助力,用不好,反手就能把她卖得骨头渣都不剩。
她需要一把更隐蔽更锋利的刀。
翻捡着脑中前世零碎的记忆,永昌侯府倒台后,似乎牵连出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关于京中一个专替高门显贵处理“阴私事”的牙婆,姓胡,人称“胡蝎子”,她手里捏着不少人的把柄,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据说是分赃不均,被灭了口。
那胡蝎子的据点,好像就在南城胭脂巷后身,一个卖劣质水粉和头油的小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