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时,沈沅卿正在窗下绣一方毫无意义的帕子。
针尖刺破指尖,一颗血珠冒出来,洇在白色的丝绢上,像一粒小小的红梅。
她慢慢将指尖含进口中,尝到那点熟悉的铁锈味,眼底却结着冰,一丝波澜也无。
外面锣鼓喧天,聘礼一担担抬进沈家,堆满了库房和院子。
下人们奔走道喜,刘氏的笑声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见,永昌侯府为了娶到沈明珠给足了面子,聘礼丰厚异常。
而沈家的当家人,她们的好父亲,自然也乐见其成。
用一个嫡女换侯府的助力,这买卖,在他看来,划算得很。
至于沈明珠愿不愿意?不重要。
她的眼泪和抗议,在家族利益和刘氏的强势压下,微不足道。
大婚那天,极其热闹,几乎算得上十里红妆了。
但沈沅卿称病,没有出去观礼,只躲在最偏僻的角楼里,远远看着。
沈明珠穿着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步步走向门口那顶八抬大轿,身姿僵硬,盖头下想必毫无喜色。
队伍吹吹打打,蜿蜒远去。
她扶着冰冷的窗棂,轻轻笑开来。
裴子恒,沈明珠。
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豺狼,一个是她厌入骨髓的仇敌。
不是都自视甚高,都看不起她吗?
这辈子,锁死吧。
互相折磨,可千万别让她太快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沈家清静了不少。
沈沅卿依旧深居简出,靠着前世零星记忆,暗中典当了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攒下一点微薄的银钱,也偷偷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永昌侯府水深,裴子恒又不是个东西,沈明珠更绝非善茬,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果然,不到一个月,侯府里就开始有风声透出来。
先是说新奶奶架子大,婆母让她立规矩,她竟直接晕倒,惹得侯夫人大为恼火,又说二公子似乎不太进新奶奶的房,夫妻俩相敬如“冰”,几个姬妾更是日日闹腾。
又过了些时日,风声渐渐变了。
开始传出二公子被奶奶抓花了脸,好几日没法出门见人。
还有说,奶奶带来的婆子身手厉害得很,把二公子心爱的通房丫鬟直接发卖去了烟柳巷,二公子大气都不敢喘。
沈沅卿听着小丫鬟们窃窃私语后带来的零星碎片,慢条斯理地给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浇水。
裴子恒那人,她最了解不过。
外表装得风度翩翩,内里却极度自卑又自大,欺软怕硬,他贪图沈明珠的嫡女身份和美貌,以为娶了她是占了天大便宜,能极大满足他的虚荣心。
可他忘了,沈明珠是刘氏娇惯着长大的,心高气傲,脾气比本事大得多。
她看不起裴子恒的庶子出身,又恼怒这桩婚事毁了她原本可能嫁入真正清贵高门的机会,怎么可能甘心受裴子恒和他那帮姬妾丫鬟的气?
这两人,一个觉得对方高攀了自己,一个觉得对方辱没了自己。
这日子,怎么能不过得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真是,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