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房内,死寂被打破后的余波仍在空气中震荡。墙壁上毒刃颤动的微响、阿福追击刺客远去的脚步声、以及地上李崇明昏迷中无意识的呻吟,交织成一片诡异的背景音。
谢砚之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云映雪冰凉微颤的手指,那沉稳的触感如同锚点,让她从方才那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惊悸中缓缓定下神来。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完全浮现,另一股情绪便如同灼热的岩浆,猛地从心底喷涌而出——是怒火!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仍死死攥着的、那把已彻底残破的金算盘上。边框上,那枚淬毒的柳叶刀片深深嵌入,幽蓝的光芒刺眼;框架内,原本排列整齐、温润生光的玉质算珠早已崩散殆尽,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牵连着些许碎玉残屑的丝线,狼狈地垂挂着。虎口处传来隐隐的胀痛,那是强行格挡巨力冲击后留下的印记。
这算盘,不仅是御赐之物,更是她云映雪纵横商海、推行税改的象征,是她与谢砚之并肩作战的见证!如今,竟被这群宵小之辈毁损至此!
怒火瞬间淹没了后怕。云映雪猛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先是在昏迷的李崇明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随即,如同利箭般射向那名被阿福斩断手腕、此刻正被两名护卫死死按在地上、因失血和疼痛而面容扭曲的黑衣刺客!
她挣脱谢砚之的手,一步上前,不是走向谢砚之,而是径直逼到那刺客面前,扬起了手中那柄残破不堪的算盘框架,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尖上。
“混账东西!”云映雪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显得异常清冽锐利,如同冰片刮过琉璃,“瞎了你的狗眼!敢伤我家账房?!”
“账房”二字出口,一旁的谢砚之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是某种被这般奇特又亲昵的维护方式所触动的好笑与暖意。而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则是一脸错愕与茫然,他接到的命令是刺杀钦差谢砚之,这跟“账房”有什么关系?这女人是不是吓疯了?
云映雪根本不管对方如何反应,她的怒火需要宣泄,而她的方式,永远带着独属于商贾本质的精准与“计较”。她将算盘框抖得哗哗响(尽管只剩框架),指着上面嵌着的毒刃和空荡荡的算珠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市井讨债般的泼辣与理直气壮:
“知道这算盘框是什么料子吗?上等的金丝楠木!还是御赐的!有价无市!”
“知道这上面原来镶的算珠是什么吗?西域进贡的玛瑙珠!颗颗饱满,色泽均匀!每一颗都价值百金!”
“还有这串珠子的金线,那是掺了乌金的!坚韧无比!”
“现在全毁了!都被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毁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对着那目瞪口呆的刺客以及地上“装死”的李崇明(在她看来就是装死)下达了最终通牒:
“赔钱!必须赔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