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账房说得是。”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个坐在阴影里、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子,他是负责漕帮情报刺探的“暗流房”长老,“黑沙帮沉寂多年,此番重现,一上来就直扑漕粮,手段狠辣,绝非寻常水匪复起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有人!这位云夫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南下……还恰好撞上了黑沙帮?是巧合,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朝廷刚灭了陈氏,派来谢阎罗总督漕运盐务,其夫人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假寡妇哭灵”的戏码,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否是朝廷针对漕帮的又一重手段?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一种别开生面的“下马威”?
“谢砚之……” 坐在主位右下首、一个一直沉默不语、气息最为沉稳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手,骨节均匀,稳如磐石,正是漕帮的帮主,人称“龙王”的李嵩。他声音不高,却让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位爷,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夫人……看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李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黑沙帮是疥癣之疾,虽麻烦,但不足撼动我漕帮根本。真正可怕的,是握着尚方宝剑、代表着朝廷意志的谢阎罗,和他身后那位……能靠着哭就把亡命徒吓退的‘假寡妇’。”
“帮主,您的意思是?” 锚棒堂长老皱眉问道。
李嵩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道:“传令下去,各分舵、各码头,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一点!约束好手下弟兄,近期都收敛些,别撞到那对煞星的刀口上去!尤其是对那位‘假寡妇’的船队,给老子客气点!她要省亲,还是要查账,都给我小心伺候着,别给老子惹麻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另外,多派些机灵的弟兄,盯着点。我倒要看看,这位‘假寡妇’……究竟是真来哭丧的,还是来给我们漕帮……哭丧的!”
命令下达,各堂主舵主神色各异地领命而去。
议事堂内,只剩下李嵩和那位账房冯长老。
冯长老捻动着铁核桃,低声道:“帮主,朝廷这是刚打完士族,就准备对我们漕帮动手了?”
李嵩望着堂外运河上往来的帆影,目光深邃:“树大招风。漕运这块肥肉,朝廷早就想彻底捏在手里了。只是以前有各方势力牵扯,如今陈氏倒了……哼。”
他冷哼一声:“不过,我漕帮也不是泥捏的。运河水深,不是谁想趟就能趟过去的。谢阎罗手段狠,‘假寡妇’心思诡,但那又如何?”
“且看着吧。这‘假寡妇’的名头越是响亮,这运河里的水……就越是浑啊。”
总舵的命令迅速通过秘密渠道传遍运河沿线。
一时间,原本有些蠢蠢欲动、或是与黑沙帮有些不清不楚勾连的漕帮势力,顿时收敛了许多。沿途关卡,对云映雪的船队更是异常“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生怕哪点伺候不周,被那位“假寡妇”记上一笔,回头再哭出个几千万两的债来栽到自己头上。
云映雪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畅通无阻的河道,以及两岸那些明显带着敬畏与探究的目光,脸上依旧是一片病弱的苍白,唯有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假寡妇”之名,已如投入漕帮这潭深水的一块巨石。 涟漪已起,暗流涌动。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