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颠簸得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都震散。云微靠在车厢壁上,双目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春日的田野本该是生机盎然的,在她眼中却只剩一片灰败。
凌风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警惕地注意着车外的动静。自从那日从乱葬岗杀出重围,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了三日。期间换了三次马车,绕了无数弯路,才终于将追兵甩脱。
“娘娘,喝点水吧。”凌风递过水囊,眼中满是担忧。
云微机械地接过,却没有喝。她的目光落在水囊上,忽然问道:“那日...你们是怎么找到乱葬岗的?”
凌风的神色微变,沉默片刻才道:“是王爷提前安排的。他料到太皇太后不会遵守承诺,让我在宫外接应。”
“他连这个都算到了...”云微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却唯独没算到,我会回去找他。”
凌风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马车忽然减速,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凌大人,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歇脚?”
凌风看向云微,见她没有反对,便道:“休息一刻钟,补充些干粮。”
茶棚很简陋,只有三五张桌子。云微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凌风则去张罗食物和饮水。
正是晌午时分,茶棚里除了他们,只有一桌客人——是个带着孩子的农妇,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正捧着碗咕咚咕咚地喝水。
云微看着那个孩子,不由得想起了云澈。不知凌风将他安置在何处,是否安全...
“娘,我还要一碗!”孩子的声音清脆响亮。
农妇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慢点喝,别呛着。”
这温馨的一幕刺痛了云微的眼睛。她猛地转过头,却看见茶棚的柱子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记号——那是沈砚暗卫之间联络的暗号。
她的心猛地一跳。难道...
凌风端着食物回来,见云微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变了。
“娘娘,我们该走了。”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云微却坐着不动:“凌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娘娘何出此言?”
“那个记号,”云微指着柱子,“是暗卫的联络暗号,表示‘安全,可停留’。你刚才也看见了,为什么这么紧张?”
凌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茶棚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凌风猛地站起,手按在剑柄上。然而进来的却不是追兵,而是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
老者径直走到他们桌前,摘下斗笠——竟是太医院院判周太医!
“周太医?您怎么...”凌风惊愕万分。
周太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三人离开茶棚,绕到后方的一片竹林里。确认四周无人后,周太医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王爷让老夫转交的。”周太医将瓷瓶递给云微,“他说,若您执意不肯离开,就将这个交给您。”
云微接过瓷瓶,触手冰凉。她认得这个釉里红瓷瓶,是沈砚平日装药用的。
“他...他还说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周太医叹了口气:“王爷说,您看到里面的东西,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云微颤抖着手拔开瓶塞。里面不是药丸,而是一卷极细的绢帛。她将绢帛取出展开,上面是沈砚熟悉的字迹:
“微微,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你已安全。不要回头,不要为我报仇。带着澈儿去江南,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一切。忘了我,好好活着。”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最让她心惊的是,绢帛上沾着点点暗褐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迹。
“他写这封信时,情况如何?”云微强忍着泪水问道。
周太医面露难色,在云微执着的目光下,终于开口:“王爷那时...已经毒入膏肓。血誓的反噬加上太皇太后赐的毒酒,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毒酒...太皇太后果然还是下了毒。
云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幸好凌风及时扶住了她。
“不过...”周太医迟疑道,“王爷临终前,还让老夫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酒痕为图,诏书为引,真相在海外’。”
云微怔住了。酒痕为图?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天牢,太皇太后赐毒酒时,酒液洒在地上冒起白沫的情形...
“周太医,那日太皇太后赐的,是什么毒酒?”
“孔雀胆。”周太医答道,“此毒见血封喉,但有一个特性——遇诏书上的特制墨迹,会显现出隐藏的字迹。”
云微猛地想起沈砚交给太皇太后的那卷密诏。当时太皇太后当场烧毁了诏书,但...
“那诏书...”她急切地问,“可是王爷亲手所写?”
周太医摇头:“是先帝真迹。但王爷在交给太皇太后之前,曾在上面做过手脚。”
云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起沈砚临终前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想起他坚持要她活着的执念...
“凌风,”她转向侍卫,“我们不去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