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握紧了袖中的某样东西——那是她从慈宁宫的香案上偷偷藏起的一小块沉香。
再次来到天牢,待遇截然不同。守卫恭敬地为她开门,牢房也被简单打扫过,甚至点起了一盏油灯。
沈砚依然靠墙坐着,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当看清是她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警惕。
“你又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云微在他面前蹲下,强压下心中的痛楚,挤出一个微笑:“我来陪你。”
沈砚眯起眼,打量着她崭新的衣着和梳洗过的容颜:“太皇太后许了你什么好处?”
云微的心猛地一缩。他还是这么敏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来意。
“她答应放过我,”她如实说道,这是她们商量好的说辞,“条件是我来劝你交出密诏。”
沈砚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嘲讽:“所以你是来做说客的?”
“不,”云微摇头,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太皇太后教她的话说道:“沈砚,我之前的恨,都是装的。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我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苦衷。”
沈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我说,我爱你。”云微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从始至终,我只爱你一个人。那些伤你的话,都是不得已...”
她的话被沈砚突然的咳嗽打断。他咳得撕心裂肺,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云微慌忙用手帕去接,那温热的液体烫得她手心发疼。
“不得已...”沈砚喘着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云微,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左手会不自觉地握紧?”
云微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果然紧紧攥着。她慌忙松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太皇太后用什么东西威胁你?”沈砚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是你侄子的性命吗?”
云微整个人都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找他。”沈砚靠在墙上,气息微弱,“三个月前终于有了线索,却被太皇太后的人抢先一步...”
他看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所以,你是为了救他,才来说这些谎话的?”
云微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跪坐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再失去他了...云家只剩下他一个...”
沈砚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他的手指冰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傻丫头,”他轻声说,“你以为,我会怪你吗?”
云微怔怔地看着他。
“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有什么错?”他笑了,那笑容苍白却真挚,“就像我保护你一样。”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平安结,放在她掌心:“这个,你留着。”
然后,他又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卷小小的绢帛:“这是太皇太后要的密诏。”
云微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真的要交出去?”
“嗯。”沈砚点头,“用这个,换你们姑侄的平安,值得。”
“可是...”云微抓住他的手,“交出密诏,太皇太后就会杀了你啊!”
沈砚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云微,听着,我本来就活不过今晚。血誓的反噬已经深入肺腑,续命丹也无力回天。”
他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但是你们要活下去。密诏交出后,太皇太后不会立刻杀我,她会确认密诏的真伪。这段时间,足够凌风救你们出去。”
云微猛地摇头:“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话!”沈砚厉声打断她,随即又软下语气,“带着你侄子,去江南,好好活着。这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
云微看着他坚决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她接过密诏,那小小的绢帛仿佛有千斤重。
“好...”她哽咽着点头,“我答应你。”
沈砚如释重负地笑了。他靠回墙上,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云微跪在他面前,久久不愿起身。她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诀。
最终,她咬紧牙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碎玻璃上,痛彻心扉。
在她身后,沈砚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嘴角溢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牢门重重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云微走在阴冷的天牢通道里,手中的密诏和平安结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在经过一个转角时,她悄悄将袖中的那块沉香塞进了墙壁的裂缝中。
这是他们年少时的暗号,表示“计划有变,按兵不动”。
她不知道凌风能否看到这个暗号,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她只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放弃沈砚。
即使用谎言,用欺骗,用尽一切手段,她也要试着重写这个结局。
夜色深沉,天牢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而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