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离去后留下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云夙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和灵魂的皮囊。体内,“焚心引”的金芒在沈砚霸道真气的压制下暂时蛰伏,但那股隐性的、如同灰烬下余火般的灼热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悬而未决的、七日一轮回的命运。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为下一次焚身之苦积蓄能量的倒计时。这种明知厄运必将降临、却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比即刻的死亡更摧残意志。她甚至开始恍惚地计算着时辰,日出日落,风雪声的强弱,都成了她估算那七日刑期进度的粗糙刻度。
兀术鲁似乎暂时对她失去了兴趣,或许认为有沈砚的“焚心引”控制,她已掀不起风浪。每日只有麻木的侍女送来维持生命的馕饼和清水,像喂养一只等待宰割的牲畜。帐内破碎的酒瓮和洒落的骨灰也无人清理,那堆洁白的粉末渐渐被踩踏、被风吹散,与泥土污秽混为一体,如同兄长云铮曾存在过的证据,正在被这个世界无情地抹去。
云夙看着那日渐污浊的“遗迹”,心中已无最初的剧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不见底的悲凉。兄长的痕迹,在她体内被“炼化”,在她眼前被“玷污”。她连守护这最后一点遗骸都做不到。
这一日,送来的食物旁,多了一小捆潮湿的、用来引火的枯枝和一块火石。大概是侍女见她帐内炭火早已燃尽,天气酷寒,随手丢下的施舍。
看着那捆枯枝和火石,云夙死寂的眼眸中,微微波动了一下。
冷。彻骨的冷。从外到内,冻僵了她的四肢,也似乎要冻住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与其这样清醒地承受着缓慢的凌迟,不如……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不如点燃这堆枯枝,连同这肮脏的军帐,连同自己这具承载着痛苦和耻辱的躯壳,一起焚为灰烬。让一切罪孽、痛苦、不甘,都在这场大火中归于虚无。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绝望的诱惑力。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那捆枯枝旁。手指颤抖着拿起那块冰冷的火石。简单的敲击动作,对此刻虚弱的她来说却异常艰难。试了几次,才终于擦出一点微弱的火星,溅落在潮湿的枯枝上,瞬间熄灭。
她不死心,重复着徒劳的努力。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连自我了断都如此费力。
终于,一簇小小的火苗顽强地燃起,舔舐着枯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光,在这昏暗寒冷的帐内,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刺眼。
云夙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她伸出手,想要将枯枝推向那些散落着酒瓮碎片和污秽骨灰的区域,推向自己……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火焰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被火光微微照亮的、不远处地面的一角——那里,半掩在污浊的尘土和碎陶片下,似乎有一角焦黑、质地特殊的纸张。
那是什么?
她动作一顿。记忆中,这帐内除了军械杂物,不应有纸张。难道是之前破碎酒瓮时,从瓮底夹层或其他什么地方震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她改变了手臂的方向,没有去推那燃烧的枯枝,而是费力地扒开碎陶片和尘土,将那张焦黑的纸片捡了起来。
纸片不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书本上撕下来的,被火燎过,呈现出焦黑色,但上面的字迹似乎用了特殊的墨,在火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当她看清那模糊字迹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住!
那字迹……是她云家独有的“织云体”!是父亲云擎苍的笔迹!
这张焦黑的纸片,竟然是……《织经》的残页?!